【夜幕号】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冰冷的黑暗中传来,寒霜攀爬上金属的墙壁。
赛维塔平静地站在舱门一侧,他平静地呼吸着,聆听着他动力甲循环系统发出的轻微嘶鸣。
房间里的夜色传出低声快速的吟语,伴随着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声响,滴水声,金属的碰撞声,费力的呼吸声——然后一切又突然安静下来了。
赛维塔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次。
当他再睁开眼时,庞大而佝偻的原体出现在他面前。
“日安,夜之主。”
赛维塔平静地行礼,康拉德科兹那惨白的面庞被乱发遮住了,只在那些纠缠在一起的黑发间隙中露出漆黑一片的眼瞳。
【赛,你还好吗?】
科兹发出嘶嘶的声音,由于被莫塔里安的毒气所伤,赛维塔的呼吸系统出了一些问题,呼吸对于他变得更加费劲了起来。
赛维塔顿了顿。
“我很好,吾主,感谢您的关心。我们即将抵达诺斯特拉莫,请您做好准备。”
康拉德沉默了,这个巨大的怪物弯下身,将他的两只利爪放在赛维塔的肩甲上,他看着赛维塔。
【我……看见了那上面的堕落,这里终将堕落——不止这里,所有,一切,它们生气了,异常愤怒。】
赛维塔维持着自己的呼吸频率,他想象自己就像是一个静静站着的机械。
“大人,我个人认为我们需要考虑现在的事务,这是军团最后一次被允许获取补给;同时我们需要满足……死亡守卫的订单,否则我们将不会有未来了。”
赛维塔终于说完了他的话,他等待着,等待着惩罚,或者其他的什么,他被击飞,或者更差劲一些,他被赐予红手套。
但在思想的某一个角落,他却又确确实实地期待着原体不会这么做。
出乎他的意料,康拉德科兹并没有惩罚他,他只是静静而忧郁地看着赛维塔,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哭泣。
然后康拉德科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赛,你想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吗?】
赛维塔感觉自己的口中发干,
“吾主,我们曾说过不再讨论这个话题,我从不希望知道我自己的死期。”
“而且,”
赛维塔盯着康拉德科兹,
“吾主,现在军团需要您。”
康拉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令赛维塔感到诧异的是,一抹诡异的,像是恶作剧般的微笑在夜之主的嘴角划开。
【赛,其实我也不知道你最终葬身何处。】
一股低沉的咯咯笑声自原体的喉咙深处响起,那就像是深夜里怪鸟的嚎叫,空旷,又迅速消融进夜色,莽莽难辨。
赛维塔确信他看见了康拉德科兹的眼瞳在刚刚的一霎出现了剧烈的,不正常的抽搐翻滚,但下一刻康拉德科兹又平静地看向他了。
他的眼中闪烁着忧郁,像是终年不变的极夜。
【赛,最后一切都注定破灭,滑向悲剧,这不过是一场自大者的梦,我们都是弃子……】
【但我不在乎了。】
【我不在乎了。】
赛维塔绷紧了他的肌肉,他沉默地旁观着康拉德科兹的自言自语,就像是两个灵魂困在一具躯壳中,它们在互相撕扯,一个在大声诉说悲苦与黑暗,另一个则在苦苦呜咽和撕咬。
最后,康拉德科兹看向赛维塔,
【未来没有意义。】
他悄声说,
【它们……一直在变,但永远都是那样,未来没有我们的位置。】
赛维塔放轻自己的呼吸声。
“您希望我们怎么做,吾主?”
赛维塔的话令康拉德科兹卡了片刻,但夜之主继续说下去了,
【做你想做的,赛。】
科兹摁在赛维塔肩甲上的手抽搐了一下,原体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我……不在乎了,那天我看见了太多的可能,它们都通向灭亡,那些悲剧,那些大笑的声音……】
【但最后你还活着,赛,你有着亿万个未来,但你的现在只有一个。】
赛维塔抿了抿嘴,他试图露出一个愚蠢的微笑,然后他失败了,
“是的,吾主,我在这里。”
【做伱想做的,赛。】
康拉德科兹以一种诡异的轻柔感说出了这句话,
【你是高尚的罪人,赛,如果说堕落的午夜领主中仍存在着光明,那只能是你,也必须是你,只有你可以在地狱中保持最后的自我。】
康拉德死死地盯着赛维塔。
【如果军团或者诺斯特拉莫上有人反对你,告诉我。】
最后一个词落下后,他们陷入了沉默。
沉默。
赛维塔感觉自己的喉咙一紧,夜之主轻易说出了……难以想象的话语。
赛维塔想起曾经哈迪斯对他那富含暗示的一瞥,他想起自己内心从曾经的动摇……这不能……原体不能这样,他亦不能这样……
“吾主,军团需要你。”
赛维塔干巴巴地开口,但康拉德科兹侧着头,悲伤地看着他,
【我被注视了,不能是我。】
“吾主,我不理解您的意思。”
康拉德科兹再次摇了摇头,这更像是在晃自己的脑袋,他的眼球又开始不稳定地抽搐了,但他还是在向赛维塔解释,
【鱼无法意识到自己一直生存在水中,除非它被残忍地捞出来,在干涸的空气中挣扎——】
【它们一直在注视我,自我有意识之前,自我诞生之前,自一切悲剧尚未发生之前。】
康拉德科兹的精神状态再一次开始不稳定了,赛维塔能够闻见灵能的味道,康拉德飞速缩回了手,然后像是逃离般逃回了夜一般的黑暗中。
【赛,做你想做的,不要让军团最后的光亮熄灭。】
黑暗中传来科兹的低语,他像是在嘶吼。
赛维塔咽了口唾沫,他虽然仍无法理解康拉德的话语,但他仍然做出了他的尝试,他大声问到,
“父亲,我该怎样让您不被注视?”
黑暗中的康拉德科兹发出了一声痛苦绝望的哀嚎,赛维塔想象着科兹在刮挠自己的血肉。
【晚了!太晚了!我们看清地太晚了!而那个疯子又怎么可能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