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泱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夜。
    今日她试探娘的口风，说她想嫁一位将军，换来的是娘语重心长的话语，“泱儿，若你有看中的男子，娘都会尽力支持，只有将军不行，沐府绝不能与‘兵权’沾上半点关系。”
    这个时候，沐泱才恍然大悟，温楚砚与修柯说的那句，让薄不弱放弃前程是什么意思。
    难怪爹娘想她与温府结亲，温慧来是文官，楚砚哥哥若入仕亦是文官，文官不会惹来忌惮。
    薄不弱对她是否有意，会为她…放弃自己的前程吗？
    很难吧。
    沐泱再次感慨，要找一个合她心意的夫婿，真的好难。
    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薄不弱。
    他仰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漆黑的房顶发呆。
    爹爹死得早，这么多年来，都是娘独自一人在照顾他。
    他与娘相依为命至今，娘对他最大的期盼，就是希望他能出人头地，为薄家争光。
    就算是他自己，也有明确的目标与愿景，一步步往上爬，做一个统领三军的大将军。
    可沐泱是他第一个动心的女子，亦是二十多年来唯一动心的女子，让他这般轻易放弃与沐泱成婚的机会，他不甘心。
    但他也做不到，立刻下决心放弃这么多年努力的成果。
    *
    三日后，沐泱做足心理建设，主动前往将军府。
    十分凑巧的是，薄不弱也在将军府，他今日来此，是为给修柯答复。
    沐泱走进厅堂时，不期然与薄不弱的眼神相对，转瞬即逝的意外后，她抬脚走进厅堂，“楚砚哥哥，修将军，不弱将军。”
    正主相见，修柯与温楚砚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找借口离开厅堂，把独立交谈的机会让给两人。
    厅堂里短暂地陷入沉默，首先开口的，是沐泱，她屏退采碧，笑得明媚开朗，“不弱将军。”
    薄不弱朝沐泱郑重地拱手行礼，视线甚至不敢放到沐泱脸上，语气恭敬而疏离，“沐小姐。”
    有猜测在沐泱脑中形成，她的笑容里多了一丝了然，“不弱将军，是来给修将军回复的吗？”
    “是。”
    “那…不弱将军的回复，是什么？”
    薄不弱沉默。
    随着薄不弱沉默的时间越长，沐泱的心便越往下沉。
    良久，薄不弱才道：“末将确实对沐小姐有意，若能娶到沐小姐，是末将心所向往。”
    下沉的心瞬间又提起来，沐泱娇唇微张，刚要说话，便听薄不弱又道：“但末将认为，男儿身上不止肩负着家庭，还肩负着保卫国家的责任，为齐朝开疆扩土，上阵杀敌，守卫齐朝百姓，亦是末将心之所愿。”
    “抱歉，末将无法回应沐小姐的心意。”
    “有负沐小姐期望，愿沐小姐能寻得良婿，恩爱永不移。”
    沐泱眨了眨眼，提起来的心，再次低落下去。
    与当初被修柯拒绝时的情况不同。
    修柯拒绝她，她只有一瞬间失落，但薄不弱拒绝她，除了失落之外，还带着些许不甘心。
    如何能甘心，薄不弱无意也就罢了，偏偏薄不弱也有意，却输给了现实。
    虽然…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脸上的笑容发苦，沐泱垂下眼眸，“说实话…不弱将军，我很不甘心，但我也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向往与追求，不弱将军没有错，谢谢你曾经认真考虑。”
    薄不弱的嘴里，也蔓延出些许苦味。
    情窦初开的美好，第一次喜欢的人，明明互相有意，却抵不过现实的抉择。
    “对不起，沐小姐，末将…是个懦夫。”
    沐泱摇头，语气尽量轻快，“不弱将军不必妄自菲薄，你我情谊亦不算深厚，成婚并不是冲动就能过好日子，那是一辈子的责任，不弱将军若是轻易答应，让自己留有遗憾，你我未来亦不一定会幸福。”
    沐泱越善解人意，薄不弱心里便越愧疚，便…越不甘心。
    可饶是再不甘心，选择既已作出，就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他再次朝沐泱拱手，“末将谢谢沐小姐！若来日沐小姐有用得到末将的地方，末将定万死不辞。”
    沐泱摇了摇手，“不弱将军不必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没有错，亦不必觉得愧疚。”
    “我相信我可以，有朝一日定能寻到合得来的夫婿，待我大婚那日，不弱将军可要来沐王府喝喜酒呀！”
    薄不弱的心莫名刺痛，他将头低下来，沉闷的声音里，带着自言自语的坚定，“一定。”
    沐泱笑了，落落大方而得体，“既已拿到结果，沐泱便不再耽误不弱将军时辰，我先回去了。”
    薄不弱大脑还未思考，下意识脱口而出，“末将送你。”
    “不必。”沐泱转身背对着薄不弱，“路要自己走，我自己可以回去，不弱将军，就此别过。”
    薄不弱顿了顿，抬头看着沐泱的背影，低声为他们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画下句号，“沐小姐，就此别过。”
    “嗯。”
    沐泱走出将军府。
    她的背脊挺得很直，没有失控，很得体。
    这样就好。
    在情感泛滥前掐住，对她好，对薄不弱也好。
    她很优秀，未来能遇到更好的人、更合适的夫婿，一定可以。
    这么想着，沐泱抬头看向温暖的朝阳。
    用一日整理自己，然后再出发。
    还站在厅堂里的薄不弱，愣愣地看着沐泱的身影从自己眼前消失，而后缓缓垂下眼眸。
    这样就好，沐泱的幸福他给不了，这样就好。
    在后方听墙角的两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格外淡然。
    薄不弱没有错，沐泱也没有错，他们只是在错的时间，与对方产生感情。
    温楚砚无声叹了口气，伸手拥住修柯的腰，“阿柯，我突然很庆幸，当初的你没有畏惧世俗的目光，用你的方式表达对我的感情，我也很庆幸自己及时认识到对你的爱意，才能顺利与你在一起。”
    不是每一段感情，都能有始有终。
    修柯侧头吻了吻温楚砚的侧颚，“佑安，该庆幸的人是我。”
    庆幸还有机会让你活过来。
    庆幸有你，让我不再深陷深渊泥沼，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幸福。
    温楚砚低低笑了声，“阿柯，我必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