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到底失去了什么？”对于凯文口中所说的话，瓦尔特紧紧抓着桌边，没有丝毫犹豫地追问道。
    “我到底失去了什么……”对于自己所遗失之物，凯文并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盯着手中捧的泡面沉思起来。
    沉默了半晌，抬眸注视着瓦尔特，凯文缓缓开口道：“在你看来，证明一个人存在的最重要因素是什么？”
    “证明一个人存在……”瓦尔特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对于凯文突然反过来提问，他虽心感诧异，但还是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举起桌上的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瓦尔特悠悠说道：“若只是我自己的看法，我认为，要想证明一个人存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其造成的影响，又或者是留下来的痕迹。”
    “痕迹……？”掀开泡面的纸盖，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看着瓦尔特，凯文语气疑惑道。
    后者从容地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我的观点。”
    说话间，瓦尔特的手在半空中划过，淡蓝色的流光闪过，一道清晰的人影投射在桌面之上。
    深蓝色的头发，温和又深邃的蓝色眸子，褐色的大衣下，白绒毛衣上系着一条蓝白相间的围巾，简直一副邻家大哥哥的模样。
    “瓦尔特·乔伊斯……”看清楚投影的样貌，凯文缓缓念出了那人的名字。
    半靠在椅背，瓦尔特扶了扶眼睛，轻笑着感叹道：“真没想到，除了我们这些与之有所关联的人外，你居然也还记得他。”
    “只可惜，那时的我还身处量子之海，对他的了解也只是来自于回归本征世界后，灰蛇呈上来的资料。”凯文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为人类而战的第一律者，他自然值得所有人铭记。”
    不知为何，瓦尔特隐隐从凯文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遗憾，望着乔伊斯的投影，他摇了摇头，释怀道：“如果乔伊斯还活在世上，听到你的评价，或许会很开心吧……”
    “你太高看我了，瓦尔特。”随意捞起些许泡面置于嘴前又放下，凯文开口问道，“所以，乔伊斯便是你如此观点的理由？”
    ‘高看？明明是你把自己看得太卑微了，凯文。’瓦尔特在心中默默说道，他知道凯文不会随便探查自己内心想法，当然，如果对方愿意看，倒也无所谓。
    轻叹一口气，瓦尔特肯定道：“没错，于我而言，乔伊斯便是最好的证明。”
    或许对约阿希姆·诺基安维塔宁而言，没有人比他更有分量说出这句话，继承瓦尔特之名，理之律者的能力，以及逆熵盟主之位，如今的瓦尔特·杨早已被乔伊斯改变了一生。
    又或者说，他便是瓦尔特·乔伊斯存在过的最强有力的证明，因为名为乔伊斯的人类已然在他的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嗯……我理解你的意思了，瓦尔特。”单手抵着下巴，凯文点了点头，“的确，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他人存在过的痕迹，他们影响着过去的我们，致使我们变成如今模样。”
    约阿希姆因为乔伊斯而变成如今瓦尔特·杨，那么……自己呢？
    凯文认为，自己如今的模样也深受过去的影响而改变，至少，他再也无法回到当初高中时期那副无忧无虑的天真了。
    抬起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凯文缓缓开口道：“但我认为，人的存在不应该只用痕迹与影响来证明，而应该上升至更高的层面。”
    “更高的层面……那是什么？”瓦尔特微微蹙眉，他从凯文之前的语气中听出了对自己的认同，但刚才这番话来看，对方显然有着更为深奥的观点。
    盯着桶中已经开始逐渐发软的泡面，凯文轻声说道：“我认为那是认知。”
    “在你看来，如今的我还算是人类么？”看着瓦尔特，凯文再次问出这个话题。
    “这……”瓦尔特有些纠结，他无法立即给出答案。
    说实话，融合的众多崩坏兽的因子，并与终焉之茧完完全全等价，如今凯文到底还算不算人类，他自己也很难判断。
    对于瓦尔特纠结反应，凯文似乎早有预料，他摊了摊手，说道：“所以我才会提出认知这一点，至少在我自己的认知中，我依旧是一个人类……”
    而在深受他人的影响和其在身上了留下足以改变的痕迹后，凯文认为，自己的确是变了，无论是性格，还是存在本身，似乎都与过去截然不同。
    即便当时的梅对自己的改变早有预料，甚至为了预防失控，还专门制定了仅针对自己的监察者计划，只是，所有人，包括执行这项计划的苏，都没有料到……
    唯有一点凯文至始至终都未曾改变，那便是——他一直都是凯文。
    认知，在常人看来，这是一个极为抽象的概念，但对凯文而言，这便是他为人的证明。
    在物质上，他的肉体早已与崩坏兽、与怪物无异，在物质上，他早就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而在这仅剩的认知中，他还留有着最初的净土。
    他是凯文，也是人类……
    “话已至此，所以，你认为一瞬间失去到底是什么？”注视着瓦尔特，凯文开口问道。
    瓦尔特阴沉着脸，缓缓回道：“是对自己的认知么……？”
    “没错，就是自我认知。”凯文缓缓点头，只是，从他的脸上，似乎看不到任何情绪，按理来说，他应该感到紧迫才对。
    看着已经泡到发软的泡面，凯文并未有所挽回的想法，而是一把将其推进了虚数空间。
    看着凯文的反常行为，瓦尔特顿时感觉天都要塌下来。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家伙居然一口泡面都没有吃！按照往常下来，他绝对不会浪费泡面的！
    事情已经严重到如此了吗？！
    “呃……”下意识吞了吞口水，瓦尔特不知该如何接过话题，于是，他硬着头皮问道，“所以，其实终焉之茧并没有受到影响，而是你受到影响碰巧产生的错觉？”
    “你说的算对，但也不全对。”扶着额头，凯文垂眸回道，“我认为，那并非是什么巧合，更像是某种指定的针对。”
    “针对？！”瓦尔特顿时感到蹊跷。
    “没错。”凯文又似笃定道，“因为终焉之茧经排查后并未发现任何异状，仿佛只是受到什么无关的波及，而我自己，确实在那一瞬间失去了自我认知。”
    紧紧攥着拳头，凯文继续说道：“在我看来，那种表现更像是人为导致的……更有可能，我所收到的影响，也可能只是某件事的余波……”
    “是……星神吗？”瓦尔特眉头紧锁，猜测道。
    “不知道。”凯文摇了摇头，“但以目前星神对我的所作所为来看，我并不认为祂们会神不知鬼不觉针对我直接做这种事，可到底是不是祂们做的，并且祂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至少现在我们不知道……”
    “嘶……”听着凯文的分析，瓦尔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已经感觉到事情的严峻了。
    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盯上并对凯文做了什么可以直接影响他的事，那么那人到底是谁呢？
    正当瓦尔特苦恼之际，凯文同样摇了摇头，他搞不懂这个问题，就如他搞不懂星神为什么会盯上自己一般。
    在雅利洛-6时，阿哈曾借着桑博的身体跟凯文说了一些话，对方说，祂们从一开始就关注上了他。
    一开始……是在苏醒时，还是被封印在六相冰中就已经是了呢？
    就如罗刹为何会疑似认识自己，是见过自己的相似个体，还是其他？
    如今的自己，真的就已经完全恢复了所有记忆吗？凯文认为应该是的，至少他感觉不到空缺。
    但事实又真的如此吗？
    凯文摇了摇头，似乎从苏醒开始，无数谜题就已经盯上了他。
    环顾四周，凯文开口说道：“我想，在一切结束后，我们要去见罗刹一趟了，至少这个最近的异常点我们不能放过……”
    敲了敲手掌，瓦尔特赞同地颔首：“比起无意义地猜测，这的确是我们当下唯一能探查的事了。”
    眼看着终焉之茧的问题已经暂且找到了方向，可紧接着，瓦尔特又峰回路转追问道：“不过，眼下还有其他问题不知你可否透露？”
    “什么？”凯文瞥向对方。
    犹豫再三后，瓦尔特最终还是觉得问出口，他盯着凯文：“在前往检查终焉之茧后，你与他都说了些什么？”
    “谁？”凯文平静地问道，但眼角依旧藏不住些许错愕。
    瓦尔特敲了敲桌面，一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