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马的生意一直非常红火。
    营业额稳定，老板心情就好。
    老板不找茬儿，下面的人干活也就格外顺心。
    这一日，付宇忙着叮嘱小工们进行备菜。
    赵猛和谷云武两个人极少见的凑一块儿闲聊。
    这几天外面的天气倒是越来越暖和了，不过室内供暖在3月15日就停了，屋子里反而显得特别阴冷。
    店里的空调只制冷不制热，这段时间后厨只要不开火，就一直特别阴冷潮湿。
    赵猛虽然刚四十出头的年纪，但早年跟着师傅东南西北的到处闯荡，年轻时候不知道保养，现在上了岁数，各种病症都找了上来。
    他有很严重的静脉曲张，还有关节炎，平时特别怕冷，尤其是脚后跟，稍微凉一点都不行。
    为了自己能舒坦点，他买了个小号的电暖器，平时后厨这边没开始备菜，就插着电烤腿。
    谷云武岁数和赵猛相当，但他家里自小条件就好，身上没那么多顽疾。
    他不怕冷，也就没特意准备电暖气。
    这会儿刚去翻了一下储藏室里的小菜，两只手冻的冰凉，于是凑过来跟着赵猛一起烤暖气。
    以前姚石在的时候，两个人斗来斗去的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现在姚石走了，两个人反而融洽了不少。
    依然斗嘴，但明显不像之前那样横挑鼻子竖挑眼，可能上面没有了顶头上司，两个人各自占山为王，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偶尔还需要合作解决一些问题，反而无形中缓和了彼此间的气氛。
    赵猛和谷云武两人年纪相差不到三岁，其实很能聊的到一起。
    赵猛年轻的时候寡言少语，现在上了年岁反而喜欢念道自己年轻那会儿的事情。
    而谷云武原本就爱炫耀，两人凑一块儿，赵猛忆往昔，说的都是自己当年跟着师傅四处闯荡的事情。
    偶尔聊的兴起，还会不自觉的吹嘘几句自己当年独掌江畔村村长家的寿宴席，一共掌勺28桌流水宴，足足烹饪了三天。
    而谷云武则是喜欢炫耀自己当年厨师学校毕业后，去全国各地旅游品尝美食，还曾遇到一位老师傅，煲汤特别厉害，他为了喝汤，在那家店附近租了房子，愣是住了小半年的时间。
    每次说起来这个事儿，赵猛总是笑话谷云武说他肯定就是奔着人家老师傅的煲汤手艺去的，居心不良，要不最后怎么能学得这一手精湛的煲汤技能。
    谷云武每次都是气的骂赵猛几句，为自己辩解。
    他俩自年轻时就一起在后厨工作，算是相伴时间最长的了。
    谷云武安排完自己那边的事宜，端了一碟自己拌的豆干过来蹭赵猛的电暖气。
    坐定后，谷云武忍不住抱怨：“这停气的日子定的太早了，现在正是最冷的时候，怎么不得再多给半个月的暖气？哪怕供热费涨点也行啊！”
    赵猛听见谷云武的话，难得认同的点点头。
    他最怕的就是现在这种时候，屋子里阴冷。
    每年到了这时候，他身体就不舒服，偏偏到店用餐的顾客都以点热汤热菜为主。
    烹饪起来这一双手成天都得沾着水，没个干爽的时候。
    这眼瞧着又到了时节，店里的活鱼海鲜又要多下订单了。
    赵猛深吸一口气：“今儿个可千万别凑堆儿点汤，要不然我这关节又得遭罪了。”
    可是，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后厨这边专门用来通知紧急事情的座机电话铃声响起来。
    赵猛和谷云武对视一眼。
    孙庆宁刚好离的近，赶忙接起电话，等听完对方说话，赶忙转头朝着吃豆干的赵猛汇报道：“赵厨，104包厢来顾客了，市里领导招待投资企业老总，在咱们店用餐。高经理让抓紧时间做准备，说是天气冷，张罗一桌热汤热菜款待贵宾。”
    赵猛听完之后，顿时眉头皱了起来。
    自己这张破嘴哟！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心里暗骂一句，赵猛捏了两块豆干塞嘴里，嗦了嗦手指，对着谷云武说道：“来吧，老谷，咱俩又有活干了。”
    104包厢的席面以前向来是由姚石负责烹饪，偶尔姚石不在，则是由赵猛和谷云武搭手，谁擅长哪道菜，就归谁做。
    反正这桌席面的提成都是限定好的，不管烹饪几道菜，就是一桌提成300。
    两个人搭手，就是一人150，回头直接报给财务那边算进工资里面。
    赵猛说完，直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腿，朝着他的厨台过去。
    付宇也听到孙庆宁的话了，他这边该忙的都忙完了，也凑过去，随时准备搭把手。
    高文晶那边既然直接递话，让后厨这边自行张罗席面，就说明顾客那边没特意点菜。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
    赵猛和谷云武配合多年，哪怕再不合，这方面的默契也不知不觉培养了出来。
    两人稍一合计，问清楚104包厢的具体用餐人员，直接定下了十菜一汤的席面。
    其中主食有红案这边的海鲜粥，还有白案那边的鲅鱼馅儿饺子。
    菜肴都是店里的特色，甜辣酸咸各种口味都有，能让顾客好好品尝一番。
    一般的席面都是点上一桌菜，另配一道汤。
    千里马各种汤品种类繁多，不过最著名的自然是海鲜汤。
    而店里虽然以烹饪海鲜为主，但其他的本地特色菜也同样应有尽有。
    赵猛和谷云武定下的菜肴，除了店里的各色海鲜，还额外加了一道五香脱骨鸡和卤猪蹄。
    千里马卤猪蹄因为配料特殊，有着极佳的适口性和独特的风味，深受顾客的喜爱。
    于是这道卤菜都是每天一大早就开始直接卤上一大锅，顾客随点随上菜。
    而五香脱骨鸡则是姚石的拿手绝活，当初特意教给了赵猛和谷云武。
    不过两人相对而言，还是赵猛做的手法更娴熟，口味更地道。
    烹饪出来的五香脱骨鸡，肉烂骨酥，味透入骨，手轻轻一提便骨肉分离，肥而不腻，而且整只鸡卧在盘中，从鸡冠到鸡爪全部保留，栩栩如生。
    这道菜是整鸡上桌，再由服务员等顾客观赏之后，亲手帮着撕分开，供顾客品尝。
    要的就是这种细致周道的服务感觉。
    赵猛和谷云武较劲儿了半辈子，并不只是在口头上斗嘴，厨艺上更是时刻想要碾压对方。
    刚才吃了一碟子谷云武做的麻香豆干，赵猛咂了咂嘴，得好好给他露一手，最起码让顾客吃了一桌子菜，单独指着这道五香脱骨鸡，夸一句“这道菜做的地道”，那才叫有面子。
    赵猛心下想着，也不让小工动作，亲自去库里挑了一只个头最大，看着最精神的抓出来宰杀。
    现杀活鸡做出的扒鸡才好吃，所以库里从来都会放着几只活鸡。
    扒鸡讲究完整，处理的时候务必要掏干净内脏。
    赵猛仔细盘起鸡腿，把两只爪子蜷曲着塞进鸡腹，一翅膀从嘴中伸出，另一个翅膀别在脊背上，让其形似“鸭浮水面。”
    等晾干水分后，再抹好饴糖，等油热了，下锅炸成琥珀色。
    再加入各种作料，放入锅内进行焖煮。
    烹饪这道菜的每一个操作步骤都特别考验厨师的掌控力，鸡肉炸的时间和焖煮的时间都要恰到好处，否则或太油或太干。
    赵猛做的扒鸡，色泽金黄，黄中透红，多汁鲜嫩，最是可口。
    对于这道菜的烹饪，赵猛堪称驾轻就熟，熟练的做好了一盘扒鸡，用蔬菜稍作装点，便叫小工放到传菜台上：“好了，叫人上菜吧。”
    小工端着盘子，小心翼翼的放到传菜台上，按了上菜的响铃。
    付宇主动帮着接了两道菜，跟着一起烹饪。
    几道菜做完，赵猛如释重负的甩了甩手，拿着抹布仔细擦干水，这才揉着手指关节，叹气道：“这手啊，一泡冷水就酸疼！什么时候天气彻底转暖就好了。”
    付宇听了，有些心疼赵猛，但也没办法。
    这都是厨师惯常会得的职业病。
    备菜时，双手长年泡在冷水中，时间长了，肯定都是要坐病的。
    付宇琢磨着回头给赵猛配两道调理风湿的药膳汤饮，哪怕见效慢点，好歹能不这么遭罪。
    后厨这边，三个人同时开火烹饪，上菜的速度很快。
    平时一桌席面，最快也得一个半小时才能全部完成上菜，眼下这一桌则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全部完成了。
    原本上午还能闲暇一会儿，结果被这一单给耽误了，还不等简单收拾完厨台，前厅那边就开始陆续有点餐单送了过来。
    这一忙碌起来，大伙很快各自埋头烹饪，直到有传菜员过来递话，说是104要求添菜，让后厨这边做一道江水炖活鱼。
    这菜名一报出来，赵猛和谷云武俱是一愣。
    江水炖活鱼？
    菜谱上也没有这道菜啊！
    谷云武反应快，赶忙问传菜员：“这菜是谁点的啊？”
    传菜员说道：“坐在主位旁边的领导点的，高姐说了，老板正往回赶呢，要求咱们这边无条件配合顾客的要求，顾客想吃什么，咱们就想法子做什么。”
    这倒是董俊田一向的行事风格。
    毕竟能坐进104包厢的顾客，本身就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平时想巴结都够不上边，完全是惹不起，也得罪不起的主。
    谷云武有些无奈，但也心知这事儿换了谁都得这么处理。
    他转头看向赵猛，问道：“老赵，这江水炖活鱼，你应该拿手吧？”
    毕竟赵猛年轻那会儿跟着师傅走南闯北，什么新鲜玩应儿都见识过。
    之前也曾聊过在江边师徒俩自己搭炉灶烹鲜鱼的事情。
    赵猛点点头，有些犯难：“这菜倒是会做，可问题是这江水炖活鱼，吃的就是原滋原味的江水直接炖煮现捞的活鱼，那滋味确实鲜美。
    可咱们这儿条件不允许啊！”
    付宇以前也听赵猛说过这事儿，知道这地道的江水炖江鱼，那是直接盛了松花江的水，过滤后直接就地取材，炖制现捞的活鱼。
    其实在店里吃的时候，做法也一样，但也不知道是江水真的非常特别，还是心里作用，品尝时，受到了当时环境的影响。
    总归是只有在江边现场烹饪的活鱼，才能吃出来那个地道的滋味。
    但凡换个环境，明明是同样的烹饪方法，但活鱼炖制出来的味道就是不一样，没那么鲜，也没那个滋味。
    谷云武一听这话，就知道赵猛倔脾气犯了，赶忙顺着毛撸：“只要能做出来就行，管他正不正宗呢，反正这道菜也没在菜谱上，随意发挥就行了。”
    赵猛在这方面向来非常坚持，他觉得自己做不好，就肯定不会做，半点不会糊弄了事。
    “人家能点出这道菜来，就说明好这一口，回头做出来滋味不地道，那不得提意见啊！”
    谷云武气得不行，忍不住抬杠：“你不做人家就不提意见了呗？点的菜，后厨不给做，你觉得是这样的意见大，还是做的不好，吃着不顺口意见大？”
    赵猛一听这话，顿时沉了脸色：“有本事你做，这道菜我不接！”
    谷云武气的不行，却又拿赵猛没辄儿！
    以前有姚石在，遇到这种情况，姚石就处理了，哪怕人不在呢，谷云武一个电话打过去，姚石在电话里三言两语就能劝得赵猛听令行事。
    现在没有了镇山的大王，赵猛这个棺材板就真成了油盐不进的主了。
    谷云武狠狠瞪了赵猛一眼，心下有些懊恼，暗怪自己嘴欠，明知道赵猛是这个死德行，当初就应该哄着来。
    现在好了，把人惹翻了，这可怎么办？
    谷云武转头一眼看到付宇，赶忙问道：“小付啊，这江水炖活鱼你能做吗？”
    后厨现在一共就三个人能掌勺，赵猛是死活不肯接单了。
    谷云武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最清楚。
    这道江水炖活鱼，他以前就没做过，而且炖鱼的方法多了，谁知道这菜在操作上面有什么差别？
    赵猛好歹以前烹饪过，闭眼睛做肯定也比自己强。
    付宇跟在赵猛身边学厨，耳濡目染的应该也学过。
    就算没学过，他把活交给付宇干，赵猛还能真眼看着不管？
    谷云武肚子里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嘴上叫着付宇，眼角余光瞄着赵猛的反应。
    小样儿的！
    还治不了你个棺材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