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看我卖惨的,可从第二章开始阅读,不影响整体感】
当初我决定出来捞偏门的时候,我三叔极力反对。
三叔说,这是一条不归路。
我也知道是一条不归路,但是我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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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朱平安,出生自粤北一个叫礼溪村的偏僻山旮旯里。
四周围层层叠叠、不高不矮的丘陵山峦,就像是一层又一层温和却坚不可摧的牢笼,将这个小山村里的人世世代代困在这里。
村子前那一条黄泥路,是离开这个村子唯一的路途。
每当我去放牛,从半山腰的梯田里往下俯瞰那一条黄泥路,看见苟延残喘的老旧拖拉机,发出“突突突”的咳嗽声,缓慢地在路上爬行,咳出黑色的柴油烟雾,卷起薄薄的黄色尘埃。
我就会在想,这拖拉机要走出这里,尚且如此艰难。
而我,凭借一双赤脚,又要多久,才能走出这贫困的山区?
我家里很穷。
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城里打工了,自此一去不回,杳无音信,不知死活。
我是我妈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养大的。
印象最深的是,当初我读小学的时候,学费都是我妈去挨家挨户求人借的。
那时候还没普及九年义务教育。
学费加上书杂费,一共要五百多块钱。
在那个时代,五百块已经是一笔巨款。
我妈为了赚钱供我上学,开始种桑养蚕。
贫穷让我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学会懂事,记忆中那时候小学放学回家之后,我通常都会去帮我妈摘桑叶。
我顶着烈日将桑枝掰弯,用娴熟的手法,拼命地摘着桑叶,一把又一把桑叶往蛇皮袋里面塞,任凭花皮蚊子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咬我一个又一个的红包,我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摘多一片桑叶,那我妈就要摘少一片桑叶。
我能帮多少,那就尽力帮多少。
而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蚕,一斤蚕茧,也就卖几块钱而已。
一年到头来,养蚕的收入,勉强够我的读书费用,以及家庭生活的开销。
等我上了初中之后,我就很少帮我妈摘桑叶摘蚕茧了,因为中学在距离我家十几公里远的镇上,我需要在中学里面住校。
那时候乡镇中学的住宿条件,可以说差得不能再差。
二十几人一个宿舍,养猪那样,乌烟瘴气的,宿舍里面没有厕所,要上厕所得到楼下旁边的公共厕所去上。
而且这学校很神经,只要一到睡觉时间,就严令禁止学生去上厕所。
结果很多学生,睡到半夜尿急,要么自备小瓶子,将尿撒在小瓶子里面,要么偷偷摸摸出到走廊,撒完就跑,甚至在走廊拉屎的都有。
于是乎,住的宿舍,几乎成了猪圈一样。
浓烈的尿骚味,让人作呕,甚至辣眼睛。
而这乡镇中学的伙食,更是差得猪食都比不上,每天不是冬瓜就是包菜,不是包菜就是空心菜,肉基本上见不到,能吃上豆腐,已经算是万幸。
不过那时候,我并不觉得在这学校读书有什么苦。
“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我知道,我是来读书的,而不是来抱怨环境的。
刚升初中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普通班的学生,等到初二,我已经进了尖子班,而到了初三,我成为了特尖班的一员,在特尖班里,我虽然不能进入班级前十名,但是我一直稳定在中上游水平。
等到了中考,我考了全级第九,进入了县城高中的尖子班。
后来高二文理分班,我又进入了理科尖子班。
高考我考了573分,那一年重本线是585分,或许很多城里人会以为我考得很差,但是我却觉得我考得可以了。
在那偏僻落后的小县城,教育资源极差的环境之下,每年高考人数两三千人,但能够考上重本的,不过区区十来个人而已,就算是二本线以上,那也不足百人。
在资源的碾压之下,很多农村学子,无论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追上那些城里人,除非是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
而这,不单单是学习,往后的人生,也是一样。
人与人之间,从来都是不平等的,是分三六九等的,是分阶级的。
在社会阶层越来越分化的时代,走正道想要突破阶层,已经难于登天。
当我在大学,看到别人玩着名牌手机,穿着名牌球鞋,却依旧理直气壮去申请到贫困生名额,
而像我这样的农村大学生,大部分都羞于去申请贫困生补助,都觉得贫困生的名头很丢脸。
那一刻我突然醒悟过来,原来我从小到大所接受的道德教育,所秉持的吃苦耐劳,诚实守信,老实本分等优良品质,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一根将我一直束缚在最底层的绳子。
而让我最终决定要挣脱这一条绳子,走上捞偏之路的,是我妈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