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宝宝，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许，不许乱说！”
    “那……脱吧。”
    轻易撩拨了两下，陆祈川就利落地脱下了自己的上衣，脱的时候不害羞，脱完倒是害羞起来了，双手捧着那团衣服挡在胸前，羞赧地偏了偏头。
    司听瑜倒是没有动手，只是将关切又沉重的目光落在了他裸露的肌肤上，极为谨慎地一寸寸滑过，生怕漏掉一点儿。
    从光滑的肩头开始，到微微凸起的锁骨，然后沿着肋骨往下，到了胸骨部位，视线突然被遮挡，司听瑜强忍着心底的酸涩，抬起手指，勾着那团衣料向外扯了扯。
    男人刚开始还稍稍用力，试图拉扯了一会儿，半秒钟后，便彻底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手中的这团安全感被拿走，也任由自己暴露在女孩的眼中。
    “听，听瑜，你你要干……什么？”一句话被他问得稀碎，说到最后，几乎都是气音。
    司听瑜的耳朵像是自动屏蔽了周遭的一切声音，全身的感知能力都集中于男人胸口心尖处那道紧绷泛白的伤疤上，过了近二十年，还能留下这么严重的缝合痕迹，傅妄他当时……是下了多重的手啊！
    光是这么脑补着，她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掌紧紧握住，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刺痛，每一次心跳似乎都在感同身受陆祈川当初的痛苦。
    司听瑜盯着看了片刻后，忽然狼狈地移开了视线，用力咬住下唇，试图压抑内心的颤抖，但眼角的那抹湿润还是出卖了她的脆弱。
    男人虽然低垂着脑袋，但余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于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慌忙安慰道。
    “宝宝，宝宝你怎么了？哭哭了，宝宝！”
    “不哭不哭，别难过，宝宝，不哭。”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宝宝？还是你不喜欢我的身体，我现在把衣服穿上好不好？宝宝你别哭。”
    就连现在，面对她突如其来崩坏的情绪，陆祈川还是会下意识地反思自己的行为，将过错一股脑地归咎到自己身上。
    可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被绑架时，他就是一个喜欢黏着哥哥的小孩罢了，他没有错。
    被绑匪威胁时，他始终狠不下心来拿起刀去伤害别人，他没有错。
    现在她心疼到想哭，可也不是他的错。
    陆祈川从始至终，都是一名纯粹善良的受害者！
    他才是最有资格报复社会的那个，可偏偏，他还特别好哄。
    劝两句，亲一下就哄好了。
    司听瑜太心疼了，以至于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唾骂陆家父母教育方式的念头。
    怎么可以把陆祈川教成这样！
    为什么只教他善良，不教他保护自己的手段！
    锋利的刀刃刻入皮肉，割开肌层的那一刻，陆祈川该有多疼啊……
    司听瑜甚至不敢细想，一联想到那个画面，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手指不自主地紧紧抓住了衣摆，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
    陆祈川不知道什么东西刺激到了小姑娘的情绪，手忙脚乱地将人搂进怀里，一个劲儿地道着歉。
    “不哭了宝宝，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司听瑜哽咽着反问了一句。
    “我我，我哪里都错了，宝宝你别哭，别难受，我爱你呢宝宝。”
    “陆祈川。”
    “嗯？”
    “你是笨蛋吗？”
    “……我可以是的，宝宝，只要你不哭了，眼睛都红了，不哭了，好不好？”
    他越是自责，司听瑜就越心疼，心房紧缩，那些难捱的痛楚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她试图微笑缓和气氛，但嘴角的弧度勉强又难看，尝试了几次后，她干脆揪着男人的裤腰，放声大哭了出来。
    一边哭还一边骂。
    谁都骂。
    无差别攻击。
    “陆祈川，你太笨了，太笨了啊，以后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你能不能聪明一点，呜呜，你的爸爸妈妈怎么不教你保护自己？”
    “为什么世界上坏人这么多，能不能把坏人都抓起来判刑啊！”
    “陆祈川，你以后不许出门了，就待在家里，我怕你一出门就被人欺负，呜呜呜。”
    从小姑娘裹着哭腔的只言片语中，男人终于听到了几个关键词，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虽然他很喜欢司听瑜心疼他的样子，但他舍不得她哭，将人往自己怀里紧了紧后，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帮着顺气，一手顺着她的胳膊向下摸索，而后握着那节细嫩的手腕，贴上了自己胸前的肌肤。
    “宝宝，你在心疼这个伤疤是不是？”
    司听瑜听到男人温润如玉的声音，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圆润的甲缘虚虚略过了他的皮肤，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蹭着，轻轻点了点头。
    陆祈川不合时宜地闷|哼了一声，强装镇定地将她的手指放平，吻着女孩的发顶，柔声安抚道：“宝宝，不伤心，早就不疼了，乖宝宝，一点都不疼。”
    司听瑜已经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很久了，那些过往也随之淡忘了。
    就连这些深入骨髓的伤疤，他也说服自己试着遗忘了。
    小姑娘现在就见不到他坚强的样子，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凶巴巴地谴责道：“你骗人！明明就是痛的，我们手术室那些病人，麻药散了之后都嚎个不停，你这么大的创面，怎么可能不痛？”
    “真的不疼了，宝宝，你别难过，我现在很好啊，每天都很开心，我都记不清是怎么受伤的了。”
    “我不信，陆祈川，你别骗我了。”
    “是真的，我已经忘记了，也不想……再记得了。”男人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像是在感慨，又像是缅怀。
    司听瑜知道现在多问一句，就是逼着他再多回忆一次，刚才强烈的情感波动让她忍不住变成了不理智的样子，这会儿被安抚着，她慢慢冷静了下来，整个人树袋熊似的牢牢挂在了男人身上，声音还是有些闷闷的。
    “乖乖，你以后不要这么乖了，好不好？”
    “嗯？宝宝，这是什么意思？”
    陆祈川十分享受来自小姑娘主动的亲近，惬意地拥着她，任由她软嫩的脸颊直接贴着自己的胸膛，放松地把下巴搭在了她的脑袋上，还主动献出了了自己的唇瓣，时不时在额头偷亲一两，大多数时间贪恋般蹭着她飘扬馨香的发丝。
    唇上痒痒的，但他还是乐在其中。
    这是司听瑜第一次在他面前情绪失控，这是不是说明，他在司听瑜眼中，值得信任，并且，可以依靠？
    一想到这种可能，男人就心绪难平，整个胸腔像是温泉一般咕噜咕噜冒着泡。
    女孩不知道他又开始自己哄自己了，趁着心疼哭了的机会，难得骄纵了一回，态度强势地提着要求。
    “意思就是，宝贝，你以后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为先，不要再受伤了。”
    “宝宝，你……”听着女孩模棱两可的叮嘱，陆祈川突然身形一僵，深怕自己刻意隐藏的那段过往被发现，黝黑明亮的眼眸转动了两下，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一句。
    “宝宝，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有人向你传达什么负面情绪了吗？”
    司听瑜往他怀里拱了拱，用脸颊去找寻一个相对清凉的位置时，突然感觉鼻尖像是戳到了什么东西：“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乖得太可怜了，我不想你这样。”
    只是还不等她抬头观察，脑袋就被男人的大掌重新摁了下去。
    “咳，咳咳，宝宝，乖一点，乖乖别动。”
    “哦。”哭过以后的司听瑜整个人懒洋洋的，少了些往日的优雅与狡黠，多了几分在极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的娇憨与软萌来，说话声音也软了不少：“可是，我没有不乖呀。”
    “嗯，你很乖，一直很乖，宝宝，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很爱你，所以，你可以做到时时刻刻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吗？”
    听到这个奇怪的要求，男人眉心微蹙，似乎有些犹豫，迟疑道：“可是，在我的世界里，有比我自己更重要的人，怎么办？”
    比他自己更重要的人，一定是自己。
    对于这一点，司听瑜很有自信。
    但是，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披着甜蜜外壳的谬误。
    如果没有了生命，丧失了基本的生命权，那么爱情就成了一句虚无缥缈的口号。
    爱人在感情正浓时，可以说些有感而发的承诺，也可以暂时将自己的人生位次向后挪。
    但陆祈川不一样，他会当真的。
    他太渴求不含任何杂质的爱了。
    一旦拥有，他甘愿丧失自我。
    宁愿献祭自己，也想要留住这份偏爱。
    这是司听瑜不愿意看到的。
    她试图用自己的一言一行，去潜移默化地改变陆祈川的认知。
    这个过程会很长，但好在他们都还年轻。
    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在对方身上融入自己的影子……
    “不存在这种可能，凡是这世间存在的一切，包括物质和意识，你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个，你的身体是核心，你的思想是重点，你应该成为自己的优先。”
    “让你优先，不可以吗？”
    看到男人脸上难掩的落寞，司听瑜在他怀里抬起头，用手指挠了挠他的下巴，就像逗弄猫咪一样，笑着哄道。
    “陆先生，不得不说，这是一句很动听的情话，我已经记在心里了，以后会经常翻出来咀嚼回味的，不过，依旧不可以。”
    “哼，我自己偷偷可以，你又不知道！”男人像是故意嘟囔了一句。
    “我确实无法知道你每段神经元之间传达的信号，不过宝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如此爱我，是我的荣幸，但也希望你能同样爱自己，因为我也会爱你呀，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这样我们两个得到的爱，才能实现最大化。”
    听着很有道理的一段话，是司听瑜特意用来忽悠男人的。
    陆祈川才不管道理如何，他只在意司听瑜对他的态度。
    只要司听瑜还愿意长篇大论地哄他，他就能再一次确定自己是被爱的。
    “宝宝，你说的这些，我明白了。”但做不到。
    “陆先生真棒，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奖励你才好呀？”
    “都，都可以的~”
    “嗯，接下来的行为可能有些少儿不宜，陆先生如果害羞的话，可以用衣服挡住自己的脸。”
    “不需要，我从来不害羞！”
    “好，那……来喽~”
    片刻后。
    “宝宝，你！”
    “我怎么了？创面修复是会有一点点难受的，你忍一忍就好。”
    “……我嗯……司听瑜！”
    “陆先生，提醒一下，工作上要称职务。”
    “……”
    …………
    等两人下车时，司听瑜眼角的红晕已经转移到了男人脸上，她一脸轻松，明媚自信，昂首阔步地拎着小花篮，往前面那片绿油油的草地里走去。
    身后的男人则是莫名有些扭捏，脚步虚浮，眼神飘忽，故意带着墨镜不见人不说，还像是强迫症一般，走两步就扯一扯衣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布料蹭得他哪里疼。
    按理说不应该，陆家给他准备的衣服，向来都是最好的。
    估计是哪里蹭破了皮，娇贵的小少爷不适应呢~
    当然，他那道横亘于胸口的伤疤，也已经被特意上过进口药了。
    原本紧绷泛白的皮肤如今看起来红润有光泽，一看就是神医的手笔。
    独自开朗的司神医深藏功与名，不索求报酬外，还额外赠送了好几次康复疗程。
    她感觉自己，更加伟大了！
    等两人找到一处好位置，铺上野餐垫，归置好东西后，陆祈川的脸色已经好转了不少，像是小孩子一样幼稚，开始报复性地给她投喂食物，不厌其烦。
    “司医生，这个面包好吃，你咬一口。”
    “这个可颂层次很好，司医生，你再尝尝，不许挑食。”
    “再吃点水果，这些莲雾很甜，水分很多，司医生，你可要吃一口呀。”
    “司医生，你再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