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秋叹了口气,继续缓缓的说道:
“我爹娘走的时候,我还小,所以,对他们的印象并不多了。”
“尤其是我娘,她一生下我,就病了,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年!”
“她走的时候,我才三岁。”
“只记得,她哀伤的眼神。”
“还有,有一日,她将我叫进去,颤颤巍巍地塞给我一个玉环。”
“我爹走的时候,我稍微大一些了,不过,记得的事情也很少。”
“只记得,我娘走后,他每日里都很伤心,都醉的云里雾里。”
“可即便醉了,眉头都从未舒展,眼睛里的哀伤叫人看了都不忍。”
“到了晚间,他房间的烛火,许久都不灭。”
“我想进去和他说说话,他也不许。”
“我那时也是倔的很,虽然身子不好,却还是一直站在门外等着。”
“许多次,都是姚伯伯看见了,将我抱走的。”
“你爹一定很爱你娘。”
“应该是吧,而且似乎时间并没有冲淡他的悲伤,我娘去世后的三年里,每一日,他都神伤心苦。”
“你相不相信,我从未见过我爹的笑脸。”
“但那时我太小,没法理解他为什么一直那么伤心。”
“只觉得,爹爹不陪着我,爹爹为什么不喜欢我。”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他不要那么爱我娘,希望他也可以分一点爱给我。”
“而他似乎总是忘了,他还有一个女儿。”
“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偷偷地将要吃的汤药倒了。”
“我想,我病的重了,爹爹肯定就会来看我了,将我搂在怀里,轻轻地哄我。”
“后来,我发了高热,浑身滚烫,把姚伯伯吓得半死。”
“爹爹也终于来看我了,只是,他只来瞧了一眼,便走了。”
“我好伤心好伤心,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倒汤药了。”
“不是不敢倒了,而是因为我再也不盼着爹爹来看我了。”
“没有期盼,就没有失望和伤心。”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爹爹在那三年里,不是如此的整日酗酒消沉伤了身子。”
“也许,在日月大会上,他是可以活下来的。”
“如今,想起爹爹,已经不再怨他了,只觉得很可悲。”
“情深,原来如此伤人。”
“我才不要这样的爱,不要这样的痛,不要这样的刻骨铭心!”
“唯愿平安、平淡。”
秦秋突然停了下来,不再说了,只背对着俞裴,怔怔地看着远方。
她又想起,那日姚望重突然提起她和井然其实早就有婚约的。
当时,她很震惊,她没想过和井然分开,因为,她早就习惯了他的存在。
似乎他们天生就应该待在一起。
可她也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永远相守在一起。
震惊之余,她开始努力的思考,应该不应该答应。
最后,她答应了。
因为井然真的很好,人好,法力高强,是可依之人。
是无论发生什么,永远都会陪在她身边的人,她需要这样的人。
可除此之外,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到了爹爹。
秦秋知道,她对井然,并没有话本子写的那种心动。
但她觉得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深情,大多时候伤人又伤己,难有圆满的结局。
还不如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平淡的温暖,对她来说,足矣。
人总不能什么都要。
俞裴久久地看着秦秋,竭力控制住自己的不忍和心痛。
他想说点什么,可以让她好受点,可说什么呢?
他想不出来!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想摸一摸她。
可当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又立刻收了回来。
只声音有些不稳的问道:
“若无深情可付之人,如此,不会感到可惜吗?”
“人只会对自己执意要得到却又得不到的东西感到可惜,若是不执意,又何来的可惜!”
秦秋盯着那些竹子花,自顾自的说着,仿佛,并不是说给谁听,而是说给自己听。
而俞裴也盯着那些竹子花,出了神。
可突然间,秦秋转过头来,对俞裴微微笑着:“我只要一想到,伴我余生的人是井然,就会觉得很心安。”
“因为,我知道,他会永远陪着我,就像以前一样。”
一阵风吹过,竹子花摇曳的身影投在女子满是笑意的脸上。
她就这么微笑着看着俞裴,俞裴想回以一个微笑,使劲扯了扯嘴,却发现,唯有指尖传来的颤抖。
“你会有平安顺遂的一生,做个潇潇洒洒的女侠。”俞裴轻声地说。
秦秋回过神来,微微地笑了笑:“谢谢。”
“我相信,你会有更好的一生,因为,你真的很好。”
她明明是微笑着说这句话的,说的,也是好听的话。
可俞裴却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欢喜和温暖。
“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小时候,说说你的爹娘吧。”
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俞裴,秦秋面对着他,身体往前倾了倾,静静的等待着。
“没什么好说的,大多,不记得了。”
秦秋嘴角的笑意褪去。
“哦。”
眼中的光在瞬间被熄灭,秦秋又笑了笑,坐直了身体,没有再问。
突地,一阵风儿吹过,在哗哗作响中,无数的竹子花随风飘落,俞裴没来由的一阵不安。
“回去找干娘吧。”
“好。”
俞裴从来没有想过,这会是同老人家的最后一次见面。
雪白的竹子花落了一地,凌乱的落在老人家的身上。
她嘴角含着笑,手中攥着一支竹子花,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去见,最爱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