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千阳慢慢地又把旅行包的拉链拉上，缓缓地站起了身。
    “有金老板这句，加上金老板这个包，我还能在上海呆上一段时间。”
    金望岳点了点头。
    “明天早上的飞机，我给你安排。”
    卢千阳满意地笑了笑，拎着包就往走。
    “怎么？不喝两杯？”
    金老板有些诧异，问卢千阳。
    卢千阳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话。
    “那么多人都知道我来找过水猴子了，指不定还有谁的线人在里面，说不定半夜就来我家提人了。”
    金老板愣了愣，卢千阳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现在很多人知道卢千阳拿了钱，要跑路，水猴子既然能出卖卢千阳，谁又保证没人再出卖他呢？
    “明天早上八点的航班，我让小翠儿拿着票在机场等你。”
    金老板冲着早已走入黑暗中的卢千阳喊了一句。
    他知道，卢千阳一定是听得见的。
    是的，卢千阳听得见，可是他却没有回家。
    家门口一定会有金老板的人，虽说自己是公安，要拿捏他们是分分钟的事情，但是没必去节外生枝。
    明天早上八点，不如现在就去双流吧。
    好久没去看老爷子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睡了没有。
    卢千阳看了看手表，刚过十点，老年人瞌睡少，估计他还在伺候他捡的那只乌鸦。
    卢千阳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司机听说要去双流，立马涨了价，开口就要八十。
    八十就八十，反正这旅行包的钱是金老板的，花起来不用心疼，也不必为他省着。
    卢千阳从包里抽出一张一百的递给司机，还顺带说了一句：“不用找了。”
    老板大方，司机笑烂了脸，听说卢千阳要赶时间，恨不得把脚都踩进油箱里去。
    紧赶慢赶，四十分钟的车程，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离机场不远的碎石路边上，几座小院散落在那一片桃林之中。
    其中一间还亮着灯，卢千阳嘴角微微地笑了笑。
    老爷子果然没有睡，来得正是时候，说不定还能混上两口兔儿头啃啃，要是有两杯酒，那就更完美了。
    下了车，上前走了几步，到了院门口。
    轻轻地敲了敲门，没反应。
    卢千阳缓缓地把门一推，干净整洁的院落里被屋里那昏黄的灯光照射着，秋意愈浓，院里的花草都有些枯黄。
    只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味窜入卢千阳的鼻子，他深深地嗅了一口。
    真香！秋天的味道扑面而来。
    “老爷子……”
    卢千阳拎着包慢慢地往堂屋走去，轻轻地唤了一声。
    屋里没人回应，突然一声“哇……”
    是那只乌鸦的叫唤。
    乌鸦又叫了两声，随即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里屋响起。
    “千阳来了？”
    卢千阳笑了笑，这老头怕是在竹椅上躺着了吧。
    不过，到底是几十年的“老特务”，耳朵还是那么的灵敏。
    卢千阳一直和老头半开玩笑的叫他老特务。
    不错，他就是老局长的二叔——方城。
    卢千阳连忙快走两步，推开堂屋的门，又喊唤了一声。
    “老爷子，您老还未睡？”
    果真，方城躺在竹椅上，竹椅边上放着一根黑竹拐杖。
    竹椅面前还有张矮桌，桌上有菜，有酒。
    满头银发，满脸皱纹的方城刚想要从竹椅起身，卢千阳疾步走了过来，轻轻地扶住老爷子的胳膊。
    “您老就坐着，别起身，我陪您再喝两杯？”
    酒是泸州老窖，估计是方正心老局长孝顺老爷子的。
    “刚喝了点，不小心眯着了。怎么？想喝两口？”
    方城一脸和善，侧脸盯卢千阳。
    卢千阳放下手中的旅行包，冲着老爷子眨眨眼，笑了笑。
    “您老等着，菜都凉了，我去热热，千阳陪您再喝一口。”
    说完，卢千阳将方城扶着坐在竹椅上，端起面前矮桌上的两盘菜，走出堂屋，去了侧面的厨房。
    方城那双老眼半眯着，看着卢千阳的背影，默不作声。
    等卢千阳走出门，厨房里响起铁勺碰锅沿的声音，方城才慢慢地扭过头，那双眼睛盯着刚刚卢千阳放下的旅行包。
    方城伸出手，手背上皱纹如老松树的裂皮。
    他缓缓地拿起竹拐杖，轻轻地戳了戳地上的旅行包，脸上竟然涌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没等多久，卢千阳又端着两盘菜进来了，放在了方城面前的矮桌上，回过身一路小跑去给自己拿了一副碗筷和小酒杯。
    “你小子是看着我今儿菜硬吧？”
    方城笑着打趣地对卢千阳说道。
    卢千阳没客气，抓过边上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伸手就从盘子抓起一根兔儿腿，狠狠地啃了一口。
    “硬，今儿的菜的确硬，双椒红烧兔，还加一盘火爆肥肠。”
    卢千阳用手抹了抹嘴边的油，一副贪婪的吃相。
    在老局长家也就混了几杯老茅台，白瞎了自己弄的那一盆猪肉炖粉条了。
    饿是真饿了。
    方城看着卢千阳那副德性，不但没有反感、生气，反而觉得很是有趣。
    “我说老爷子，您都这把岁数了，每天这么大鱼大肉的吃着，也不怕血压、血糖、血脂高？”
    卢千阳一边啃着兔腿儿，用筷子狠狠地夹着火爆肥肠，还一边在数落坐在他对面满脸慈祥的方城。
    方城没有说话，半眯着眼睛，满脸笑意地看着卢千阳，伸过手去，拿起桌上的那瓶酒，刚要想给卢千阳斟上，却见卢千阳连忙放下手中的兔腿儿，抢过方城手中的瓶子。
    “老爷子，我来，我来。要是您给我倒酒，被我师父知道了，得打断我的腿。”
    卢千阳一脸痞笑，先给方城面前的空杯满上，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看你这个架势，今晚上，你不单要吃我的，喝我的，还得睡我这儿吧？”
    方城和善地笑了笑，瞥了一眼地上的旅行包。
    卢千阳一怔，这老爷子，越老，眼越毒了。
    “二爷，您真是个刘伯温，啥事都骗不过你，您可真说对了，今儿晚上，我就在您老家吃饱喝足，还得睡上一觉。”
    卢千阳把方城面前的杯子双手端起，毕恭毕敬地举在他面前。
    方城那双半眯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摄人的光，仿佛能够将面前所有人的心思看透。
    他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来，接过卢千阳手中的酒杯，沉默良久，缓缓说道。
    “你小子找我老头子有事吧……”
    说完，方城轻轻地抿了一口酒，轻轻地把酒杯放在桌上。
    卢千阳没有说话，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脖子一仰，倒入口中。
    茅台醇厚，泸州绵长。
    “我明儿去趟上海……”
    卢千阳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放下酒杯，一手抓起盘子里的那条兔腿儿啃了起来，一手抓起筷子夹起盘子里的肥肠头来。
    方城那雪白的眉毛微微一抖，眼睛里仿佛闪过一抹多年未见的光亮。
    “上海……”
    他喃喃地吐出两个字，似乎所有的回忆都在这两个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