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采东，言采东，果然是修行千年的老狐狸，他的这些动作，彻底让忌惮言家庄的高层们失去了整治言家庄的兴趣。
    言家庄推了牌坊，推了房子、院落；地被征，民被遣。
    这样的言家庄，没有丝毫的威胁，由他去吧……
    一个由他去，才给了言家庄最后的一丝生机。
    “言家庄最后的一丝生机，是言庆山拼了命挣来的……”
    卢千阳平静地对言大渊说道。
    言大渊微微地点点头。
    “不错，是他拼了命挣来的。为了让这个局更真实，为了能够瞒过所有人，言采东老爷子连最为信任的人言无双都没有告诉……”
    卢千阳心里一沉，言采东果然老辣。
    言无双曾经是公安局局长，他要知道言采东的这个谋划，会不会……
    言采东不敢冒这个险，可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还是决定冒一次险。
    那个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是“豪哥”。
    香港的豪哥，言大力。
    他和言采东谋划了这个棋局，言大力为了让组织上更相信言庆山是出卖言家庄的汉奸，是和日本人勾结的内鬼，他指示阿刀回大陆，只要言庆山要动英雄岗的主意，就让阿刀杀了他。
    阿刀是国安在境外的外勤特工，言大力居然知道他的身份。
    言大力通过阿刀，向上层传递一个信息，言庆山是汉奸，是他摧毁了言家庄，言家庄已经一盘散沙，言家庄人早已分崩离析，四散而居……
    那个传承两千多年的间门组织——言家庄，再也不复存在了。
    “言庆山呢？”
    卢千阳突然问了言大渊一句。
    大渊看着卢千阳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紧闭，沉默良久。
    忽然，他缓缓地开了口。
    “走，咱们去英雄岗看看……”
    卢千阳沉着脸，言庆山一定有事。
    卢千阳没有再问，信步随着言大渊往那庄后的山岗走去。
    绕过那堆砸碎的青石牌坊，没走几步，临海的那一大片田地已经成了巨大的工地，好几栋未封顶的平层大楼矗立在那里。
    如果这里修建完成，那片海湾独有的美景尽收眼底。
    一条正在完善的绕着山崖的公路，像一条玉带一般缠绕在陡峭的崖上。
    卢千阳和言大渊并肩往前走，卢千阳一脸沉重地看着那矗立的大楼，那凿开山崖的公路。
    这是中国人的土地，却在为日本鬼子修建康养家园。
    把我们最美的风景，双膝跪地，双手奉在鬼子面前……
    眼大渊似乎听见了刚刚卢千阳那声轻微的叹息声，他侧过脸，看了看卢千阳，又看了看身后那一大片已经停工的，规模浩大的工地。
    他浅浅地笑了笑。
    “卢队长，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言家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出卖祖宗，不惜跪在地上给日本人当狗？”
    言大渊说得很直白，卢千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朝前走。
    前面，不远，就是英雄岗。
    前面，不远，就是那片言无双跳海的山崖。
    越往前走，那齐腰深的野草也茂密，那山岗上的几座坟早已湮没在这片荒草之中。
    两人再往前走，脚下虽然已经没有了路，但还是碰到了英雄岗上的第一座石碑。
    这座石碑也是这座山岗上最早立的墓碑。
    言大渊蹲下身，使劲地把那座石碑周围的荒草压了压，把那座石牌上面的青苔抹了抹，侧着脸，对站在身边的卢千阳说道。
    “上面有个名字，是你的爷爷。”
    卢千阳没有说话，也慢慢地蹲下身来，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那石牌。
    石碑上刻的第一个名字，向子发，就是卢千阳的爷爷。
    言大渊也盯着那三个字，沉默许久，微微地叹了口气。
    “他们，他们都死了快六十年了……”
    六十年，一个甲子，一个轮回……
    言大渊又侧过身，朝前面那几座若隐若现的石牌看去。
    “他们也死了差不多快六十年了，离我们最近的是杜宇风吧，他也走了有四十多年了。”
    “……”
    卢千阳没有说话，山风吹拂，漫山的荒草在风中如波浪般起伏，那整整的轻响，如坟里的人在低声细言。
    两人都这么侧着脸，看着那几座有字的，无字的石碑在高低起伏的荒草丛中一隐一现。
    “言家庄人，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们……”
    言大渊突然平静地说了一句。
    这一句，却让卢千阳的眼眶一热。
    他不是个情感冲动的人，可不知为何，就这么一句，却让他双眼不由自主地湿润。
    “这片山河，也不会忘记他们！”
    言大渊语气很沉重，慢慢地站起了身。
    卢千阳伸出手，又摸了摸石碑上的那个名字，也站起了身。
    两人站在崖边，看着下面那片蔚蓝的大海，海面上几只洁白的海鸥在飞翔，渐渐西斜的太阳射出金光的柔和的光芒，照得那片波光粼粼的海水如万千的眼睛盯着这片天地。
    “明天，也许是言家庄新的开始。”
    言大渊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对卢千阳说道，同时，他又抬起手，指了指远处那挂在崖上公路上的一辆正在行驶的汽车。
    卢千阳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一辆黑色的轿车慢慢地朝顺着那挂崖公路朝这边开过来。
    那是言庆山的车，卢千阳心里渐渐地沉了下来。
    六婶，言大渊一直在强调明天，看来，今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
    “卢队长……”
    言大渊缓缓地放下手来，侧过脸，对卢千阳说道。
    卢千阳也看着言大渊那张被夕阳映照得如同蒙上一层金粉的脸庞。
    “卢队长，我们言家庄人，两千多年来，从未背叛过这片土地，也从未有辱这片河山！从大唐开始，言家庄人又多了一个使命……”
    卢千阳知道那个使命，自大唐玄宗时期，扶桑派遣大量的遣唐使入我华夏，言家庄就和那靖安司一样，时时刻刻地警惕着那群贼心不死的倭寇。
    即使大唐亡了，大宋亡了，大清亡了，言家庄人依旧肩扛着那份使命。
    无论庙堂之上坐的是谁，无论他们对言家庄是什么样的看法，言家庄人自有他们的信仰，和对信仰的坚守。
    “言庆山，他……”
    卢千阳突然双眼猛睁，他满脸惊诧地看着言大渊，惊呼一声。
    言大渊满脸悲戚，眼神沉重地点点头。
    “他告诉我，你欠他的那顿酒，让我替他喝……”
    顿时，卢千阳的眼眶一热，嘴唇颤抖得厉害，他只觉得心头堵的厉害，说不出话来。
    就在那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地顺着临崖公路朝这边开过来的时候，卢千阳注意山脚下一个黑影急匆匆地朝他们一路小跑过来。
    那个人影越来越近，卢千阳和言大渊终于看清楚了来人。
    是言庆君。
    言庆军脸色苍白，眼里满是悲怆。
    言大渊狠狠地闭上眼睛，那张清瘦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
    “六祖奶走了……”
    一行清泪从言大渊的眼眶里淌了下来。
    卢千阳使劲地咽了咽，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伤感。
    他知道，今天要走的人，不止是六祖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