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从火车进隧道到灯光亮起那段时间发生的事,路舟雪的确说了谎,事实上那只趴在地上寻寻觅觅的“狗”最初盯上的是他,但巧就巧在驼背和他的高个同伴同样打起了路舟雪的主意。
趁他应付那只怪模怪样的狗的功夫,两个人握着尖刀就朝他刺下来,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危险来领响起的破空声被火车的轰鸣所掩盖,路舟雪不得已用了一手借刀杀人。
高个男人跌进了“狗”的怀里,然后眨眼间被掏空了芯子取代,驼背眼见着情况不对,终于打开了个人终端的照明功能,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显而易见了。
驼背不敢把黑暗里的一切实话实说,只好去拉路舟雪下水,不想被后者反咬一口,对于旁人指认他是琉克勒茜的虚假事实百口莫辩。
但这些路舟雪不在意,他只想知道这两人盯上他的理由,车厢里那么多人,偏偏选择了相隔那么远的他,总要有动机的,不是吗?
“所以,为什么是我?”路舟雪并不觉得比起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学生、至今不肯接受闲事的老人,他要更好对付,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缘故。
“是午餐之后突然多了一条任务,那条任务要求我们来杀你,否则我们就要死。”驼背见路舟雪收回了匕首,稍微放松下来,说着略有些畏惧地看着他,怕他不信,还强调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只是杀我,目标还有别人么?”路舟雪看起来像是信了,听完沉思片刻,又追问道。
“之前那个打圆场的短头发女生,以及你们那一桌人,都是目标。”驼背如实道,像是怕了路舟雪,倒豆子一般地往外说,“只有你是新人好下手,这才先来杀你,我们也是被迫的啊。”
路舟雪却没理会驼背甩锅的后半句话,他在思考对方话里的信息,目标是他们四个,要说有什么共同点,路舟雪只能想到午餐,短发女生吃没吃他没注意,但他们这一桌是一点没吃的。
倘若真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事情可就简单起来了。
“这个任务不一定都是同一时刻发布给所有人,但前前后后都总会接到的,你放我回去吧。”驼背哀求地看着路舟雪,实在是对方的面庞在烛火的幽光下显得悲悯,他总觉得他应该会放自己一马。
因而此时在这里不遗余力地恳求:“我真的不是琉克勒茜。”
“这我当然知道。”路舟雪听起来像是信任的话语刚叫驼背面上一喜,可是紧接而来的下一句就叫他如坠深渊,“因为我才是琉克勒茜。”
……
“喵~”黑猫的叫声在黑暗的空间里柔软地响起,路舟雪擦干净匕首上的血,闻声回过头去,看见蹲坐在门口的黑猫,先是一愣,下意识看向门上的噤声符,发现贴得好好的。
“小黑?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路舟雪将匕首妥帖收好,确定了猫不是后面进来的,他稍微放下心来,上前把猫抱起来亲了亲,倒也不在意杀人的场面被看了去,一只猫罢了,看见了又怎么样?
“不曾吓到你吧?”他甚至有心思关心黑猫有没有被吓着。
“喵。”猫又叫了一声,异色的眼瞳里复杂难懂的神色一闪而过,抬头用嘴吻碰了碰路舟雪的唇角。
路舟雪抬手揭下门上的噤声符,才一打开门,就瞧见蓝黛绷着脸地站在那头,整个人在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你去哪了?”
“小黑丢了,找猫来着。”路舟雪抬起怀里的猫做挡箭牌,谎话张口就来,说完又反问蓝黛一句,“你不是抽烟,弄成这样?”
“出事了。”蓝黛收了一身锋芒,侧身让路舟雪过来,全然未曾注意光线落不到的黑暗里,一具尸体被抹了脖子正死不瞑目地看着这边。
“怎么了?”路舟雪随口问着,把猫放到桌子上,转身关门,刚刚做了坏事,总归还是有些心虚的。
“还记得那两个饿疯了互相啃的吧?”蓝黛捏了捏鼻梁,看起来有些疲惫。
“记得,怎么,他俩出事了?”路舟雪坐下来,倒是精神大好。
“啃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束缚,把被啃的那个吃了。”蓝黛同路舟雪说起这事只觉无比棘手,“发现的时候只剩一个血淋淋的骨架躺在座位上。”
“在那之前就没人发现问题?”路舟雪听来也感到奇怪,列车是个公共空间,把人啃成骨架这么大一个目标,按理说不该出了事才有人注意。
“怪就怪在这里。”蓝黛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车厢里聚集的人群,压低声音道,“事发的时候我不在,要不是我回来看见一大个骨架问起,那群人就那么木愣愣地坐着,跟没看到一样。”
“后来呢,你提醒他们有反应吗?”路舟雪拧起眉,显然跟蓝黛想到了一块儿,知道这是死亡规则生效带来的负面影响,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负面影响也会波及到他们。
“有啊,这不是都吓成了鹌鹑,缩一起怀疑人生去了。”蓝黛指了指瑟瑟发抖的人群,叹口气道,“现在只能往好处想了,至少今晚不会再死人了。”
“怎么说?”路舟雪拍了拍蓝黛的肩,权当安慰了。
“拢共十三个人,这才第一天,死两个差不多了,不然没得玩了。”蓝黛打了个呵欠,和衣往座位上一靠,“睡会儿吧,明天还有得熬。”
死两个吗?路舟雪的目光却是越过黑暗落到蓝黛口中那个吃了队友的玩家身上——肚子鼓胀得快要炸开了,那满身鲜血的模样,可不像是活人啊。
快天亮的时候,列车忽然停了,路舟雪和蓝黛睡得都不熟,几乎在行驶的轰鸣声消失的同时就醒了。
路舟雪睁开眼睛,眼中不见睡眠不足的疲色,看起来仍旧神采奕奕:“车停了。”
“嗯,进站了。”蓝黛借着模糊着天光看清楚了外头的站台,以及站台上候车的二三人影,竟是勾唇笑起来,“竟还有上车的乘客,就是不知道这些乘客是什么东西了。”
很快,路舟雪就理解了蓝黛的言外之意:列车停稳后,从站台上一共上来了四个人,高个的壮汉,被他抹了脖子的驼背、变成了骨架的倒霉蛋,以及那个生生吃掉了同伴,正一脸恍惚缩在角落的玩家。
四个人全都衣着考究,精神状态良好,瞧着笑容满面的,同被恐惧折磨得形容枯槁的玩家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用尾椎骨想,这上来的四个玩意儿都不可能是活人。
那个啃食了同伴的玩家看见那个从车站上来的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更加糟糕,脸上竟是拉出一抹诡异地笑道:“你来了?”
对方回以同样的表情:“是的,我来了。”
然后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连同肚腹里尚未消化完的血肉一同炸成了一团血水,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在车厢里散发开来。
毫无疑问,上来的乘客都是已经死去的玩家,剩下的人都拥有了这样的认知,脸色却越发苍白,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
“呕——”有人受不了眼前的场面,抱着垃圾桶大吐特吐。
“你要吐么?”瞧着一脸菜色的平头男人,蓝黛有些多余贴心地问。
平头男人摇了摇头,没了最初找蓝黛组队时的狂妄,只有前途未卜的惶惶,他紧张地啃着手指甲,看起来焦虑至极。
窗外又开始淅淅沥沥地落雨,乘务员来清理了过道上飞溅的血迹,可能还放了空气清新剂,那股混合着血腥和尸臭的气味很明显地消失了。
“又下雨了。”路舟雪说道,像是在向蓝黛暗示什么。
“在雨停之前,不会再出事了。”蓝黛心领神会。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路舟雪勾了勾唇。
“过奖。”
在众人各自沉浸在自己思绪的空档,雨水喧嚷地落着,在列车即将出发的最后关头,从站台上忽然又上来了一个人。
这算是相当高调的出场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聚集了过去。
蓝紫渐变的狼尾压着一双异色的眼瞳,漆黑的面罩遮挡了大半张脸,叫人看不清楚面容;脖颈上戴了一根两指宽的皮质项圈;上半身穿了一件黑色的美式背心,正面印着一个巨大的银色猫猫头;
镶满铆钉和金属链条的镭射外套松垮垮地勾在臂弯,却单肩挎着一个纯黑的双肩包。
下半身的穿着也是一样的骚包,未过膝的小短裤配了一双同样挂着链条的皮靴,右腿膝盖下方还绑了一根皮质绑带,总而言之,一个炫酷的朋克青年。
但很遗憾,谁也没心思欣赏青年的那一身潮流打扮,毕竟谁也不知道他面罩下那张脸属于哪一个将死之人——乘客们都默认了,上车的陌生青年,是某种要死人的预兆。
“短裤不过膝,不是百合就是基。”倒是蓝黛小声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