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铜钱
作者:李尺   此剑未佩妥最新章节     
    (前面章节补了点)
    钟塔之中。
    费劲演戏的吴缘看着顶着个原形,根本看不出表情的白狼。
    他心很累,但他不能说。
    他心想这辈子混不下去了也不去当戏子。
    你拥有不知道跟你搭戏的是什么牛马蛇神。
    虽然大秦因为他们自家戏子皇帝的缘故,戏班子的地位水涨船高。
    但是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口饭是容易吃的。
    他顶着悲痛的脸,失落地回到了何叶身边。
    白狼施施然往台阶上一趴,开始表演悲痛欲绝到失魂落魄的地步。
    吴缘余光一瞥,眼角抽搐。
    好好好。
    这个失魂落魄,表演的好。
    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失落的眼睛都闭起来,直接开睡。
    果然摆烂的人不管何时何地,都有席地而睡,无所畏惧的脸皮。
    ……
    ……
    何叶想起了那天檐下避雨。
    她借了一把伞给徐还陆,从而避免了何丰长老对于路过的徐还陆起的杀心。
    天柱事大,风声鹤唳,他们选的院子也算偏僻。
    何丰何长老真的很难不怀疑,在他刚进上衡城坐了下来,就恰巧在院子外路过的徐还陆。
    他一眼就看出徐还陆身上跟上衡城浓重的因果牵连。
    宁错杀不放过。
    但是看在那把伞的份上,他到底是给了何叶这个面子。
    何叶在此时此刻。
    忽然就想起了那场雨。
    在樊笼之中第一次见到徐还陆的时候,她就想过,原来不是路过,那伞不如不送。
    后来又想,若是候选者,送不送伞,都能自保,她何必多次一举。
    这一次钟塔之中。
    由那头白狼传来了徐还陆的死讯。
    她又一次地在想。
    早知……就不送伞了。
    死在何家手下,也好过死在妖魔潮中……受这万魔吞噬之苦。
    何叶想过很多次不送伞。
    但是在每一次重来的时间线里。
    只要时间线重合到了这个位置。
    淫雨淅淅沥沥,巷子里积水洼洼坑坑。
    马车行驶过青石板路。
    格桑花徽的帘子被掀起。
    何家那位贵族的小姐看了眼刚巧冲出巷子的少年。
    他们隔着雨潺潺。
    少女走进院子内。
    下人默然过来,送了少年一把伞。
    ……
    ……
    西太苍没什么感受,反倒是后面进来的燕来冲了过来。
    他眼眶通红,衣发飞扬,急切至极。
    “你们刚刚说什么?”
    他急得手抖在抖。
    见所有人都面目模糊,沉默不语,他不由地提高了音量:“说啊!”
    他把那个天阶的名鉴借给了徐还陆。
    他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
    最后还是西太苍若无其事地开了口,语气平淡至极:“你不是听到了么?徐还陆死了罢了。”
    他淡淡地道:“哪天不在死人?他那个病秧子似的模样,能得到小少爷的青睐,活到了新天柱重建,才叫人惊讶。”
    燕来眼泪刷地下落。
    他说:“你骗人!”
    你骗人?好生孩子气的话语。
    西太苍不由地上下打量了燕来一眼,他冷冷一笑,道:“你活到现在,也让感到惊讶。”
    白狼实力强劲可以理解。
    燕来虎头虎脑的,修为在一群人中之算得上中庸。
    这半年里,他能全须全尾的活下来,并且依旧一副单纯的心性。
    除了燕来运气好的解释之外,西太苍也很快地想到了。
    有人一直在保护着燕来。
    他下意识看了眼在场的所有人。
    余山水没有进樊笼之中,那么……是谁呢?
    吴缘在他的目光扫视之下,头也没回。
    西太苍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
    想了想,移开了视线。
    这时候恰巧白狼睁眼,和吴缘对视上了。
    吴缘依旧维持着哀愁忧郁的表情,眉眼之中好似凝结了千万年的深愁。
    ——白狼记得他。
    在那个他一人一件擂台单挑的那一天。
    兽类感知敏锐至极。
    白狼明确地知道那一天,又不少别有深意的目光投来。
    吴缘,吴缘的朋友黑胖。余山水,燕来。
    他们四个人在酒楼之上,远远地打量着他。
    在他逃离追杀,误打误撞地撞进徐还陆家后,吴缘和余山水等人还在远远的看着。
    顺便帮他拦下了剩下追过来的人。
    他人一看,燕京的公子,封与之的徒弟,吴家的少主。
    这些顶级二代,没有哪一个是好惹的存在。
    他们一时间投鼠忌器,只能另找机会。
    燕来知道一开始护着他的是小少爷。他不知道的是还有那头被小少爷强行封了记忆的白狼。
    小树从始至终,都记得那深夜巷中,月色如水般流落。
    燕来知道后来徐还陆跟他师兄联系上了,在谈合作。
    顺便每日一块儿进出,帮他挡下那些明枪暗箭。
    他不知道的是,那些人看的,其实是徐还陆背后吴家山玉,吴少主的面子。
    徐还陆他们谁都不认识,又看着病怏怏的,体力不济的模样。没有谁对他会有多看重的。他唯一一次在候选人中留下印象,还是小少爷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拖走。教他练了一个月的剑。
    燕来大大咧咧的,整日得过且过,跟着其他人的步骤在走。
    在这场其他人腥风血雨,保护地基,九死一生的樊笼之中。
    他被保护的很好。
    小少爷。白狼。徐还陆。燕来。
    或许还有什么其他的人。
    草灰蛇线,伏线千里。
    他们最后线索收束的终点。
    在三十年之后,酒楼里一个靠窗的位置。
    一个斜倚窗牅,顶着寒风,坚持不懈地调戏路过小姑娘的少年。
    少年摇着折扇,笑意盈盈地对骂他的小姑娘说:“姐姐再见。”
    小姑娘啐了一口,快步拦着自己的夫君离开。要不是她赶紧拉着,她夫君都快冲上酒楼去揍人了。
    余山水摇着折扇。
    冬日阴云,风寒雾重。
    满城槐枝,红带飘摇。
    他虽未进樊笼之中。
    甚至于身处三十年后。
    ——照样能护得师弟周全。
    他的笑意转淡,眼眸深邃。
    转头,对上了徐还陆投过来的视线。
    他扇子上写着。
    此心无事小神仙。
    ……
    ……
    徐还陆看着余山水,问:“当真不告诉燕来?”
    徐还陆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极淡,平静地说:“即便是为了我他好,但是如在雾中,什么都不知道并且无能为力都感觉……并不好受。”
    余山水没在笑了。
    他靠着窗子。
    此处酒楼位置甚高。
    可以看到鳞次栉比的屋栋之外,斩苍江江水滔滔,奔腾不回。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余山水心想。
    还是会回来的。
    在水流循环反复之后,也许过了很久很久,奔腾的,还是当年的那一片江水。
    他这才开口,淡淡地说:“燕来纯稚,易信他人。他修为一般,不可成为众矢之的,也不能沦落于后,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他会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边。”
    “怎么对他这么好?”徐还陆好奇地问。
    余山水目光悠远。
    他想了想,说道:“燕来小时候不受燕皇宠爱,一个七殿下当的好生窝囊。我师父受燕皇邀约,暂居燕京。经常会进宫里。”
    徐还陆问:“那怎么认识的?”
    余山水道:“他被其他皇子和小太监追着揍,我路过,他来了一句:他和我是一伙的。”说道此处,余山水想起骑环山,若有所思地道,“嗯……跟你有点像,爱拿我当靶子。自己藏在后头。”
    徐还陆这能承认?
    那肯定不能啊。
    他立马坐正身子,撇清关系,否决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师兄误会!”
    余山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说:“他就聪明过那一回。”
    “祸水东引,还是他教习嬷嬷教他的。”想了想,他补充道。
    徐还陆说:“哦,我还以为燕来小时候是个聪明蛋呢。”
    “后来呢?”徐还陆继续问。
    他这辈子没什么别的爱好。
    一是爱记仇。而是爱八卦。
    余山水思绪飘远。
    被拉回那个重楼宫阙。
    他说:“后来,我就去找他的麻烦。我说你这人也阴险了吧。”
    徐还陆眉毛抽动了一下,啼笑皆非。
    没想到这辈子燕来还能跟阴险两个字沾上边。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余山水说着两个字自己都给说笑了。
    他俩对着笑了会儿,余山水方才接着说道:“燕来直接扑过来抱我大腿,他说我拳揍五个脚踩八方的样子太帅了,他想拜我为师。”
    徐还陆:“……啊?”
    余山水就笑:“我当时也就你这反应。后来每次见面,他都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跟着我,我去哪儿他去哪儿。我骂他也他也不走,有时候骂得狠了,他就在地上打着滚哭。”
    “我是后来才了解到,让燕来跟着我是他教习嬷嬷的主意。那个时候因为师父的原因,我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燕来跟着我,不会天天被那群皇子公主们揍。”
    徐还陆听得,疑惑地问:“他好歹也是个殿下,混得怎么这么惨?燕皇不管他吗?”
    余山水道:“燕皇有二十多个皇子,三十多个公主。他怎么记得住呢?况且……燕京那个时候在跟远清大战,他的母亲是帝国的俘虏,生下燕来之后就死了。后来燕京和远清战越打越烈,局势紧张。甚至请了我师父过去坐镇。”
    “在这种情况下,燕来的处境怎么会好呢?”
    徐还陆说:“那你还挺好心的。”想了想,他还是想补充一句,“……燕皇还怪能生的。”
    余山水笑了笑,摇了摇头,他说:“没有,我不喜欢这些纠纷。于是我之后很少进宫了。过了两年,战事胶着,燕京被主战派把持,燕皇有名无实。我师父地位尴尬,就想带我离开燕京。”
    余山水叹了口气:“但是来容易,去就不容易了。”
    徐还陆点了点头:“以封与之的地位跟实力,他们不可能轻易地放他走的。”
    余山水道:“嗯。他们把我们囚禁在了皇宫之内。”
    “以封与之的实力……走不了?”徐还陆费解地道。
    在少年时代便搅弄风云的封与之,怎么也不可能受限于燕京之中啊。况且封与之身后的天谌阵门是天下阵法师的圣地,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首席被困燕京之中。
    余山水道:“走不了。我师父那个时候被大秦的那个皇帝封了半身修为。天谌阵门太过遥远,半途路过燕京,燕京说会给我师父一个修养之地。”
    徐还陆啧了一声:“封与之会同意?”
    余山水淡淡道:“他想着去祭拜先太子殿下,同意了。这一同意,就是几年。”
    徐还陆眉头一皱,迟疑了片刻:“先太子殿下?”
    余山水掀起眼皮,一笑:“就是不归剑的亡夫,也是我师父的朋友。”
    徐还陆讪讪一笑:“好巧啊。”
    余山水淡道:“我们被囚宫中,接触不到外人。我是一个待不住的,他们见我年纪小,也不敢过分得罪我师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出去了。”
    他被重重看守,也不敢出去太远。
    只能无聊地站在池子旁边丢石子。
    一丢用力太猛,手上的铜钱猛地脱落,跟着石子一块儿落到了水中。
    那是师父给他的护身符一样的东西,他打小带到大。
    那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就往水里跳。
    下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一声声惊呼。
    最响地还是一声:“你别寻死啊?!”
    扑通一声,他刚下水在找铜钱,就传来一个声响。
    一个胖胖地身影奋力地朝他游了过来。在他们之后,岸上此起彼伏的惊叫。
    一个又一个下水的声音。
    水流搅动,铜钱被卷得更远,他还没伸手捞住,一股巨大的力量就挟持着顾涌顾涌地往岸上游。
    余山水:“?”
    他奋力挣扎。
    他那个时候不爱修炼,只修习个阵法。在没有阵盘的情况下,他力气不够,竟然挣脱不了对方。
    上了岸后,两个人都湿漉漉的。
    对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师兄你有没有呛着水?”
    余山水看着池面厌烦至极,他一转头,认出了燕来。
    他平静地说:“我没有寻死。我会水。我下水是因为我的铜钱丢了。”
    燕来整个人呆住了。
    “哦……”他良久,才讷讷地回答,“那我给你找回来?”
    余山水叹了口气:“池子是活水,底下淤泥重,你找不回来的。铜钱是法器,离开我后会自动隔绝气息追踪,隐匿起来,你就算用术法也难寻。”他摇了摇头,“算了。”
    况且他现在是被囚在宫中,也不宜兴师动众。
    只是这一回,他彻底烦了燕来。没有厌,只有烦。每次遇见这小子,都是一堆的事儿。他再没有出去过。他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
    后来又过了半年,燕皇夺回了政权,他和师父终于要离开皇宫了。
    他们走的那一日,一个虎头虎脑的身影冲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就风风火火的跑走了。
    他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
    余山水低头看了眼手心。
    他一愣。
    是一枚熟悉的,古旧的,以为找不回来的铜钱。
    ……
    ……
    封与之问:“怎么了?那是谁?”
    余山水握紧铜钱,摇了摇头,他说:“不认识。”
    藏在柱子的燕来听着,低头看了看鞋,然后走了。
    封与之一笑,说:“真的吗?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伤心。”
    余山水:“哦。”
    他突然问:“你还缺徒弟吗?”
    封与之说:“不缺了,本来都不打算收徒的。谁让你我有缘。”
    余山水点了下头:“哦。”
    ——
    无女主(划重点
    都没成年,不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