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周山山和应旧客
作者:李尺   此剑未佩妥最新章节     
    黑水横渡,白月半分。
    海浪波涛重重复重重,浩大而又深沉,像是某种古老存在的呼吸。
    黑滩上铁骑横列,面覆黑甲,仿佛沉默的古武士,不惊不怒,狰狞而又恐怖,于静默之中威慑万千。
    武士沉默,战马亦是沉默。
    喧嚣的只有躁动的陆风以及在风中摇晃的火把。
    火焰一簇簇,如有生命一般跳动。
    身覆黑甲的武士押着数十个衣着朴素的逃民在黑色的沙滩上,他们身后是熊熊燃烧的战船。
    有逃民见了远处踪影,忽而高声大喊:
    “周山山!”
    马蹄声踏破阒寂,长风中灯盏摇曳。
    风声呼啸,旌旗滚动,似厉鬼哭嚎。
    簇簇火把在海风中攒动,经久不息。
    天太暗了,海和天混成如墨似的一团,几只船艘无依地在海边游荡,燃烧的火光微弱,在广袤无极地黑暗中,似乎顷刻间就会被吞没。
    一骑当先,神骏昂扬。
    马上的年轻人披灰衣,敛素容,像是灰白的一抹风。
    “周山山,如今第一城都沦落了,那第四城凭你这个黄毛小儿能撑多久?你不会狂妄自大到以为你一人能守住一城吧?”被团团围住的逃民里,有人大声地叫嚣着。
    “周山山,你不撤离第四城,想送死也别拉着我们送死啊!”
    “疫病笼罩,徒作困兽之斗!”
    周山山坐于马上,居高临下,有些好奇:“海路凶险,你们是怎么有勇气走海逃出第四城的?”
    逃民们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周山山又道:“就算逃出第四城,你们身染疫病,暂且无治。又能去哪呢?”
    “莫不是去将祸患带于旁人?”
    有人忍不住发话,道:“去哪都比等死要好!池揖月和离娄上出城你尚且不阻拦,我们这些第四城百姓你就阻拦。周山山,你这小崽子也避免不了欺软怕硬啊!”
    周山山沉吟片刻,恍然大悟:“所以我要拼死阻拦一视同仁方才符合尔等的预期是吧?”
    周山山又道:“池揖月和离娄上去哪我不知道,可你们陆路不走,反其道而行之走海路,有恃无恐,敢问各位——有何依仗能在这危险的海域中活下来呢?”
    有人冷笑道:“莫要与他再做纠缠,周山山这几日疲于奔波,身受重伤,我等联手,未尝打不过他。诸位,动手!”
    波涛奔腾,澎湃不已。金铁皆鸣,鏦鏦铮铮。
    人影憧憧,刀剑锵鸣,能在第四城中生存的城民无一不是武道好手,再不济的也提得动刀剑。
    数道人影朝周山山逼近,长剑未出鞘,周山山将剑鞘使得灵活至极,在周身织成密不透风的剑网,一时间竟然打得有来有往。藏于人群之后,一道巫术咒印隐匿在昏暗夜色之中,朝周山山袭去!
    咒印烙上周山山那一刻,明亮的莲花印自远处疾来,“破!”
    巫术瞬间被莲花印溶解,施术者被反噬。
    大秦的使臣疾驰而来,收回施诀的手,火光晃动,他在昏暗中和那个年轻的城主对上了视线,
    周山山道:“多谢秦使大人。”
    年迈的秦使大人没说话。
    守城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灰衣木簪,面容平和,眼神清澈。
    逃民们被捆到一起,嘴里还在不停的咒骂。
    里面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撇了撇嘴:“又要去大狱种蘑菇了,上次的蘑菇吃得我见了三天太奶。”
    她母亲看着周山山,愤恨至极,喊道:“周山山,你抓得了我们这一回,那下回,下下回呢!你只是个代城主!等到城主出关,哪有你说话的份?第四城不是你的禁脔,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们出城?!”
    被抓的逃民都有些不以为意。
    周山山素来和善,行事温吞,能有什么大动作?
    周山山挥退城卫,走进他们,风把他陈旧的衣袂向后吹去,他面色苍白,是几天前和反抗民的激斗受得伤还未痊愈。
    他看起来实在是朴素的一个年轻人,一双眼宁静而又干净。
    就像他的剑一样。
    小女孩瘪了瘪嘴:“山山哥哥。”
    她还记得周山山和他们那群城头疯跑的小孩一块玩的时候,送了她一串糖葫芦。
    很甜很甜。
    色泽靡艳,鲜红如血。
    长剑收鞘。
    一剑封喉,逃民死尽。
    直到死之前,他们都不敢相信那抹凄丽狠烈的剑光来自那个素来亲和的代城主。
    周山山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看着一地的尸体:“哪里还有什么下一次呢?”
    四野沉寂,只余浪潮声。
    周山山对秦使大人一拱手:“见笑。”
    秦使大人眯了眯眼,讳莫如深地看着他。
    大家收拾场地要往回走的时候,海边忽然传来异响。
    黑暗的潮水里有人提着不灭的油灯,一步一步地朝岸上走。
    城卫瞬间道:“戒备!有妖魔!”
    周山山和秦使大人同时回头看去。
    .
    那一提灯倏忽之间就近了。
    这一刻自上而下地看去,仿佛某种古老的墙绘。远处是无月的黑色海潮里翻滚着无尽的妖魔,城墙之下,荒废的渡口上,是围拱的冷漠城卫举着闪烁的火把,沙滩上瞬间死去的百姓:表情定格的稚童,愤恨的母亲,不以为意的逃民。以及似乎从悠远亘古的深渊海潮中走来的,湿漉漉的,削瘦病态的白衣少年。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冷厉的风声和一重重的浪潮涌动。
    那个少年渐渐地走进了。
    他抬眼看来,深浓的眉目,苍白的嘴唇,一双眼睛是纯粹冰冷的黑色,看起来年岁尚小,却俊美得如同志怪里的神魔。
    于是他看到了遍地尸体,手持刀剑,面目森森的城卫。
    冲天的血腥气。
    从海里走出来的少年面对这诡异恐怖的一面,眼底似乎有些惊异,他语调平淡,声音清冽:“敢问此间何处?”
    周山山:“魔境,第四城。”
    少年转头打量了一圈周围,沉默片刻,道:“我说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信吗?”
    “你是何人?姓甚名谁?”
    少年抬眼看去,开口:“我名——”
    此时风骤烈,手中提灯摇曳,旌旗翻如裂帛声。
    “——应旧客。”
    周山山一笑,温柔又和善。
    少年的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些许——
    “来人,抓起来,下大狱。”
    ——心还没放稳,就直接掉到冰窖里了。
    一步到胃,真是可喜可贺。
    少年微微蹙眉:“你就算不信我,我也没犯什么错事吧?何至于关大狱!”
    周山山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然后对城卫道,“关三天。”
    少年:“什么?”
    周山山温柔一笑:“再多嘴,下地狱。”
    ——
    ???还记得旧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