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恤和胡二并不知道历史的发展大势。
岳川却一清二楚。
北方游牧民族以及其他异族,一直在攻击农耕的华夏民族。
华夏虽然多次封狼居胥,但都是流星一样,稍纵即逝。
对于北境,华夏从来没有真正的掌控过。
一片土地,如果只是来了又走,那只能是过客。
只有深深地扎下根,在这里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才是真正的拥有。
岳川不介意晋国的公卿大夫在这里形成宗族势力。
因为时间会冲淡一切。
即便同宗同源,一旦出了五服,也就不亲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意思是:君子的祖业,经过五代就会衰败,最终断绝。
一个宗族不断壮大,必定会面临出五服的问题,不足为患。
一个宗族若是不能发展壮大,那就更不足为患。
即使退一万步,宗族势力可以在北境发展壮大起来。
那又如何?
被华夏人占据了,可以减少很多摩擦和战争,总比被游牧民族占据了好。
如果北境只有三五个宗族势力,那是门阀,是五姓七宗。
可如果有三五十个,甚至三五百个,那就什么都不是。
如果解决不了矛盾,那就激化矛盾。
如果摁不住门阀,那就让人人都成为门阀。
晋国的公卿大夫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岳川还会把目光转向秦国、齐国、吴国,以及其他众多国家。
害怕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被政敌一锅端吗?
那就来北境筑城吧!
还有富商、望族等,只要有这种担忧,都可以忽悠他们来北境。
这时候,赵无恤问道:“师父,您说的这些,是建立在危机的前提下,晋国的公卿大夫们有危机意识,才会有筑城的动力。如果他们鼠目寸光,看不到这一点呢?”
胡二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如果人家根本想不到这个问题,该怎么办呢?
鼠目寸光的,不是一个两个。
有时候,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愚蠢。
让人很是怀疑,他们怎么能爬到那个位置的。
岳川哈哈一笑,低声道:“焦虑是可以制造的,只要我们不断宣传焦虑、贩卖焦虑,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有这方面的认知,然后就是担忧,最终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赵无恤不懂。
他的阅历太浅了,骑马砍杀还行,玩心眼还差了点。
胡二却秒懂。
操弄人心,胡家无师自通。
想到这儿,胡二朝赵无恤挤了挤眼,“赵兄弟,你贩卖焦虑的条件,真是得天独厚啊。”
“啊?为什么这么说?”
胡二嘿嘿不语,只是挤眉弄眼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赵无恤瞬间醒悟过来。
自己“全都要”。
不但是鲜虞诸国的宗室女子全都要,晋国公卿大夫家的女子也全都要。
到时候,随便跟这些夫人们通通气儿,就能把焦虑传递出去了。
这些公卿大夫家的女儿,不向着娘家是不可能的。
就算她们自己不和娘家联系,娘家还不会派人过来联系吗?
到时候,这个“抄家灭族”的焦虑自然而然就产生了。
焦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生根发芽。
这道理,就像360安全卫士,时不时弹窗告诉你,你的电脑有多少多少垃圾,有多少多少漏洞,有多少多少风险一样。
这种弹窗看多了,好好的人也会变得神经过敏。
岳川笑着说道:“这世上,最无解的就是枕头风,无恤啊,你以后可得好好吹吹枕边风!”
“呃……无恤,谨遵师命。”
胡二说道:“师父,草原上生存不易,实际上就是吃饭难、喝水难、取暖难。如果解决了这三个问题,其他的根本不是问题。”
岳川点头,心中暗道:这跟废话一样。
说穿了就是温饱问题。
现在中原那边还没解决所有人的温饱问题,更何况北境。
尤其是取暖。
去年冬天,很多精怪们都冻得受不了,更何况普通人。
胡二说道:“师父,黄家的兄弟们与赵氏、魏氏、韩氏的大师傅们设计了一种建筑,正要呈给您看。”
“哦?什么建筑!”
胡二探手入怀,从百宝袋里掏出一根画轴,在岳川眼前缓缓摊开。
赵无恤在看摊开的图案,岳川则紧盯着画轴的部分,神情不由自主紧张。
等到整张画完全展开,岳川这才猛地放松。
想到自己刚才的模样,岳川不由自嘲。
某些东西,真是根里带的。
某些事情,只要出现过一次,哪怕两千年时间,人们也无法释怀。
岳川迅速扫了一眼图案,“咳咳……这个建筑,有什么门道?“
胡二指着第一个独栋建筑说道:“这是单独的民居,与现在的民居区别是,它的第一层并不住人,而是用来当羊圈、鸡笼,如此一来,就能做到人畜分离,还能给牲畜防寒保暖,避免风吹雨淋。”
听到这话,岳川心中一动,随即认真看去。
中原地区,包括鲜虞诸国,牲畜都是满院跑,即便有羊圈,也都是露天的,最多搭一个木棚、草棚挡雨。
可是在设计图上,把房屋建筑抬高一层,挨着地面的空间让牲畜居住,人住在第二层、第三层。
岳川看了一眼图纸上的数据,心中勾勒出建筑的大致模样。
“加高一层,会不会降低建筑的稳定性?”
胡二摇头,“房屋是夯土建筑,再施展土咒加固,其材质与岩石无异,无惧西北风。而且抬高一层后,居住空间能保持干燥,即便暴雨突来,也不会灌进屋中。”
岳川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草原上虽然不经常下雨,可一旦下雨,都是瓢泼桶淋。
帐篷虽好,但是容易灌水。
潮湿阴冷不说,还容易打湿帐篷里的被褥、食物等。
这个三层小楼式建筑一举两得,中原人来了,也能迅速适应。
岳川点头,“不错!这个设计很不错!而且我们有能力实现,很不错!这个建筑不仅可以在草原上使用,还可以在鲜虞诸国推广。”
胡二见岳川同意,顿时放下心来,“师父!这个建筑适合像科尔沁这种有城墙防御的大城中,百姓可以在住宅下放几只羊,喂几只鸡,又可以在院子里开一片菜地种菜,或者种果树。用家禽家畜的粪便堆肥,肥田。至于大规模放牧,还得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