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化一脸惊恐地后退。
尽管他不清楚李玄口中所谓的“人间苦难”究竟是什么,但想来不会比他儿子江天奇在十八层地狱所承受的苦差多少。
甚至会犹有过之。
就在圣域无数人为天灾的突然消失而欢呼雀跃时。
江成化瑟瑟发抖地站在李玄对面,不断往后挪,却始终无法拉开距离。
“别过来,别过来——”
呵呵!
“江先生别怕,人生总是多灾多难,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但只要你习惯了吃苦,往后余生,就会有吃不完的苦头。”
李玄一挥手,起风了。
无量山弥陀寺山脚下,那些死于天火之灾的人们的记忆化作一股洪流,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江成化挤在中间,被无穷无尽的记忆疯狂冲刷神魂识海。
在李玄刻意保护之下,江成化魂魄都要撕裂,魂海都要爆炸了,却始终处在一个边缘地带,苦苦挣扎。
“爸爸,他在做什么呀?”
天灾已经结束,已经无人可救的思璇、任依依等人返回来,好奇地望着满脸痛苦在地上挣扎的江成化。
无戒双手合十,默默念经。
可他震惊地发现自己哪怕佛法已经精进许多,依旧无法化解江成化身上的孽债。
并且,那种孽债越来越多……
“善哉,善哉!”
“他在赎罪。”
李玄面露微笑,淡淡地给思璇解释一句。
随即问道。
“思璇想爷爷奶奶他们吗?你要是想回家,爸爸现在就送你回去。如果暂时不想回家,可以在圣域到处走走看看风景。”
思璇若有所思。
片刻后,应道:“爸爸,我想在这边玩一会儿。”
“去玩吧!”
“依依姐姐,你快看,那边那座山好高呀,我们一起去爬山好不好?不要飞,慢慢爬上去,看谁爬得快……嘻嘻。”
“好呀。”
“我也去……”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冲着无量山跑过去。
白映雪抿着嘴,思索片刻,对李玄欠身施礼:“多谢前辈屡次救命之恩,白映雪没齿难忘。现在,我要回瑶池,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到前辈……”
“但是,只要前辈有吩咐,白映雪万死不辞。”
白映雪说完,又是深深一拜。
随后与追上思璇,与她们告别……
无戒远远望着无量山:“我从记事开始就一直生活在山上,偶尔下山,也是师父他们带我飞,还从来没自己爬上去过。无量山这么高耸,那些毫无修为的凡人,是怎么爬上去的?”
一念及此,无戒也加入了思璇的队伍。
【犼】吐槽道:“真无聊啊。”
三足金乌扑棱棱飞起来,嘲讽道:“傻狗,小主人的决定必有深意,你竟然觉得无聊?那就滚开,不要跟着我们。”
“傻鸟,你闭嘴!”
【犼】也不甘示弱,怼归怼,还是默默跟在任依依身后,朝着无量山走去。
这时。
各大圣地、魔门以及妖族,都在奇怪天灾的突然消失。
开始派人调查。
那些那些原本想要逃离圣域,回到地球祖地的菩提寺躲避灾劫的弥陀寺僧众,也在天灾消失后,开始往回赶。
就在无量山下。
江成化脑海中的记忆越来越多,就仿佛无穷无尽,到后面不只是无量山下的死难者,更是蔓延至整个圣域的死难者们……
无穷记忆,飘渺而来。
何止亿万万人的记忆,全都进入江成化的脑海,就像是一个电梯轿厢里塞了十万天兵天将,拥挤程度可想而知。
江成化目眦欲裂。
手指颤颤巍巍指着李玄,声音嘶哑地咆哮道:“我跟你不共戴天……”
李玄哂然一笑。
“每一个死难者的记忆,都是一个轮回,你好好享受吧。”
下一秒。
江成化周围的时空发生变化,脑海中那拥挤不堪的记忆也开始耸动起来。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三岁孩童,后妈每天心情不好就揍他发泄,心情好就揍他庆祝,一直到十岁那年,他终于找到机会干掉后妈,并且很幸运地遇见一位魔道高手收他为徒,结果在他十八岁那年魔道高手师父竟然要杀他用来炼丹,这时天灾降临,在他被魔道高手杀死之前,烧成灰……
很快,他又变成一个虔诚的释教信徒,家中遭贼,妻子劈腿,父母被活活气死,他一步一跪到无量山弥陀寺求解脱,结果刚到山下,发现僧众逃离,他的存在阻挡了对方的脚步,被一脚踢飞,落在天火中活活烧死……
接着,江成化又变成牛妖、变成妇女……
每一段记忆中,幸福时光总是被刻意模糊化,只留下最刻骨铭心的痛,无情地刺激着他。
江成化并不知道。
他每经历一次痛苦,每渡过一段记忆。
那些死在天灾中的人,就会重聚魂魄进入轮回,而他只能在苦海中不断挣扎。
时间悄然流逝。
几乎每一秒,江成化都要经历千百世轮回,尝尽苦难。
别人生前所经历的一切苦痛,他都会真真切切经历一遍,然后继续下一次轮回。
日落日出。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江成化已经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人的苦难,整个人精神萎靡,瘫在地上,两只眼睛里失去光芒。
已经是彻底崩溃了。
与此同时。
江天奇也承受完十八层地狱的苦难,从阴阳鱼组成的门中走了出来。
“爸——”
看到江成化的一瞬间,江天奇泪如雨下。
“对不起,我不该和你争……你是不是受苦了?对不起……”
呵!
呵呵!
本来萎靡不振,精神已经崩溃的江成化听到儿子这番话,居然奇迹般精神起来,发出一阵惨笑。
两行腥咸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流淌。
这就是他养了快三十年的好儿子?真的是好儿子啊。
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所承受的痛苦比儿子少,甚至更多,但是江天奇的话如同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碎江成化的精气神。
绝望,汹涌而来。
在经历过万万亿人的人生苦难之后,江成化本就不正常的心态,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那停留在脑海中的所有痛苦记忆,也随之爆炸。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跪在李玄面前。
深深叩首。
“对不起,我错了。”
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化成飞灰,从这人世间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