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兄弟在侧，他云淡风轻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倒水、洗杯、添茶，一气呵成，推送给岳小天。
    岳小天右手端茶，左手拿了一只空杯，顶在指尖随手把玩着旋转。
    他的心不在茶上，只在百里渊低眉垂眸的神色上。
    百里渊手持茶壶，给自已续杯时，茶水是沿着杯壁转着圈从四周下滑的，滴水不露。
    相识许久，岳小天才知道百里渊不仅剑术高超，茶艺也是一流。
    两人无话，看似都在悠闲的品茶，实则百里渊用了一壶茶的功夫，硬将升腾的心火压了下去。
    而岳小天也是用了一壶茶的功夫，才看透了百里渊对朱茵有多么在意。
    他仔细盯着金兰兄弟细想，朱茵怎么会在的沉塘之后成了他的夫人？
    这事颇有蹊跷，是他趁人之危，还是他早就做了局，在冯少轩死这件事中推波助澜过？
    他们没有舞刀弄剑，只同文人雅士那样喝茶、品茶、观茶，却又都在暗自揣摩着对方的语意与神色。
    岳小天抱有疑惑的神色问：“阿茵什么时候成为百里夫人的，你们……你们拜过天地了？”
    百里渊微微一笑，没做过多解释，转移了话题问：“你跟武征认识多久了？”
    “几年？或者说五个多月？”
    岳小天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先前同父亲一起去京都，在黄府大姐家见过武征一面。
    那时，武征还是刚脱离了襁褓的娃娃，迈着不太稳当的步子，舞动着胖乎乎的小手，跟着武夫人咿咿呀呀的学语。
    当时的武征人见人爱，大姐岳如霜和二姐岳如雪都喜欢的不得了。
    武夫人还说大姐将来也会生个天赋异禀的宝儿。
    出乎意料，再次见面，他脱胎换骨了一样，生得天庭饱满，冰冷寒冽却又不乏温融之色。
    “几年和五个多月可差远了，闻名江湖的少帮主这都分不清吗？”
    百里渊惊叹，稍后又问：“你是不是也发觉现在的武征不是原来的武征？”
    经由百里渊提起，岳小天仔细想来，是有那么一点点奇怪。
    宴席上，武征身上飘出的雪花凌跟上元节看到的一模一样，之前还只当是做了一场恶梦。
    对于上元节他还有些浅浅的印象。
    正月十五那日，先还是皓月当空，忽然一阵黑云飘过，便看到血月横空出世。
    魔兽冲破天际波谲云诡，之后便是火光冲天，刀剑如雨四处射出。
    当时见是天降灾难，他着急寻找朱茵，猝不及防的化身一只白虎跳上明月楼。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竟有白虎之身。
    白虎长啸，俯瞰而下，整个芙蓉镇只有明月湖边有红艳的雪花纷纷飘落。
    有着幻影之身的白虎紧追过去，看见是雪花神凌唤动了天山陈雪，红雪将一团蠢蠢欲动的烟雾束缚在明月湖中。
    再之后，他被一股爆裂的冷气猛烈袭击，昏死过去。
    醒来时，芙蓉镇一片安静祥和，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不再是一只白虎，而是凡人岳小天。
    思来想去岳小天有些头疼，他闭上眼睛紧蹙起眉心，浓密的眉毛抽动了几下，回忆起几个时辰前的画面，像是又回到了血月那晚。
    “百里兄，你可曾注意到，接下你那杯雪花酿的极光精灵？我问万知灵堂查过，雪花凌是雪域主君泠长卿伴身的法宝，怎么会在武征身上？”
    百里渊一怔，随即想到西域巫鬼袭击吐蕃百里红妆时的情景。
    那日，武征也用过雪花凌，正因为他不顾自身安危，命极光精灵保护朱茵，他才在心中暗生芥蒂。
    传言中，雪花神凌携带极寒之气，是阴阳老怪数千年炼化的法器。
    泠长卿承袭雪域主君之位时，阴阳老怪作为贺礼送于他。
    可他又是怎么将雪花神凌培养成极光精灵的？
    而且他似乎看到极光精灵姐姐手中捧有一本天书，此书也是阴阳老怪所着，记载着天下疑难怪事。
    百里渊呆愣愣的看着床边的夜幽兰，眼睛一眨不眨，苦思冥想的样子也让岳小天顿时陷入深思之中。
    泠长卿是雪域主君，武征是千岩穆雪府的少庄主。
    穆雪府原身归属于天山雪域，之后不知为何，如同雨后春笋一样日渐壮大，两人之间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岳小天与百里渊相互对望，两人同时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字迹，又同时商量好了似的翻掌盖在水渍上。
    “猜猜看。”百里渊嘴角微牵，小声说：“一二三。”
    两人同时抬起手来。
    百里渊写下的是“同根生？”，岳小天写下的是“子嗣？”。
    两人在同根生与子嗣后面都加了问号，说明这只是推断，没有真凭实证。
    “子嗣可以否了。”百里渊笃定的说：“落荒冢有异动时，泠长卿杀了心爱的女人。此后他过多自责，放弃了主君之位，从此逍遥于天地之间不问世事，哪有子嗣一说。”
    岳小天却不这样认为，多年前，他曾偷听父亲岳天凌和姐夫黄文道私聊过。
    雪域主君被迫杀了名为莲儿的女子后夜夜宿醉。
    后来，风信子曾扮成莲儿的样子，随侍在他的身侧，两人也曾发生过肌肤之亲。
    有一日，雪域主君早些酒醒，莲儿还在甜甜的睡梦中。
    那时的雪域主君眷恋着酒醉沉梦，坐在床前给莲儿撩开遮眼的发丝。
    蓦然间，他发现莲儿身上的香味过于浓郁，与淡淡的清荷香有着不少差距。
    施法查探，方知她是风信子，并非心有所系的莲儿，再次弃她而去。
    岳天凌评价泠长卿忠情义胆，黄文道说雪域主君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后来，泠长卿不再承袭君王之位，让贤给雪域圣君，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流言蜚语传出。
    若真的论起来，泠长卿该是百里渊和岳小天的前辈。
    岳小天的直觉告诉他，武夫人同风信子定有较深的渊源，而武征又恐是风信子与泠长卿的孩子。
    “小天，想什么呢？”百里渊问。
    “在想武征的剑法，前日同他在黎山之巅比剑，我的鬼天斧被它的剑气伤着了，缩小了几寸。”
    岳小天从背后抽出鬼天斧，那斧头放在桌上如手掌般大小。
    百里渊拿过斧头一看，鬼天斧在烛火的照耀下散发出幽暗的寒光。
    他起身走向罗汉榻边，取下灯罩细看。
    鬼天斧上并没有伤痕，应是武征内力过于强悍，才将寒气渡在神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