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到展鹏了?”张文峰蹙了蹙眉,打量着杨毅。
“嗯,”杨毅点点头,“我从看守所出来,就直接找你来了。”
“找我——有必要吗?”张文峰白了白杨毅。
“你说呢?”杨毅眯了眯眼,从口袋里摸出烟,迎着风点燃。虽然张文峰仍旧没有让他上楼,但敌意比上次减轻了许多。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张文峰面无表情。
“嗯——”杨毅沉吟片刻,吐出一口烟,“展鹏同意我做他的律师了。”
“那不正遂了你的愿嘛。”张文峰冷冷地笑了笑。
“遂愿——”杨毅支吾着摇了摇头,“也未必。”
张文峰用目光询问着。
“我也说不好,但就是有一种感觉,好像展鹏早就料到了我会做这个律师。”杨毅挠了挠头,“不瞒你说,在看守所我还挺有成就感的,但回来的路上吧,我就越想越不对劲儿。”
“怎么?”张文峰咧了咧嘴。
“这一切似乎太容易了,展鹏的抵抗——假如那算作抵抗的话,好像只是象征性的,给我的感觉,好像他就是在配合我在演戏,火候儿拿捏得让我犯迷糊。”
“展鹏那家伙,”张文峰咧嘴笑了,“我认识他快十年了,也许智商他比不上你,但论起玩鬼心眼,”张文峰惋惜地摇摇头,“你还差点儿劲儿。”
“哎,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忙自己的事儿就是了。”杨毅懊悔地叹了口气。
“展鹏说什么了?”张文峰问。
“关于案情?”杨毅斜睨着张文峰。
张文峰默默点头。
“只字未提。”杨毅苦笑。
“那你们都谈什么了?”张文峰诧异地望着杨毅,但随即叹息道,“看来这老哥不把大家玩死,是誓不罢休啊。”
“反正没谈案情,”杨毅打量着张文峰的神色,思忖片刻说道,“我琢磨着,好多事儿,至少在大方向上他已经想过对策了,所以咱们就得步步为营,商量着来。”
“别咱们咱们的,没有咱们,也没有什么可商量的,”张文峰打断杨毅,“我可不是展鹏,不会围着你的指挥棒转,这案子还得由我们办,你自己想做什么,犯不着跟我说,我也不想知道。倒是有些信息,也许咱们俩可以交换交换。你要是能接受这个,咱们还能谈谈,要是不能接受——”
杨毅迎着张文峰的目光,莞尔一笑,说道,“没问题,照你的规矩来。”他狡黠地眨眨眼,问道,“彼此谈谈感受,或者问问问题,总该可以吧?”
张文峰不易察觉地点点头,盯着杨毅反问道,“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真的觉得事实不像展鹏坦白的那样?”
“我不确定什么,我只是想查清真相。”杨毅回望着张文峰,“另外,还有上次我说过的那些疑点,我直觉这里边或许会有什么隐情。”
“那假如查来查去,最后发现还是展鹏——”
“那也得查一遍,不然我心里放不下。”杨毅坚定地说,“虽然你也说过,没人认可我和王可的关系,但只要我活着,最起码也得让王可死个明白。”
张文峰眨了眨眼,说道,“但从目前的证据链看,很完整,想要推翻展鹏的说法,很难啊。”
“我没说一定要推翻他的说法,”杨毅摇摇头,“我只是希望,查证过程能尽可能地严谨,再说了,难算什么,不是还有你、还有我吗?难道你真的会相信展鹏会杀人?不查清楚,你心里能安定?”
“哎,”张文峰叹了口气,说道,“和男人都能车震,事到如今,我还敢不相信什么吗?”
“口是心非,”杨毅笑了,“你要是真的相信,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了。”
“也许吧,”张文峰无奈地耸耸肩,“也许是我欠展鹏的,好赖都折腾一回吧。”
“我也是,好赖都折腾这一回吧。”杨毅连抽两口烟,又续了一根,问道,“你上次说,展鹏把那把刀带在身上,那么重要的物证,他如此处理,是不是有点儿假啊?”
张文峰的眼睛中露出欣赏的神色,他迟疑一下,回答道,“那把刀,展鹏的确没扔,我也不清楚他是出于什么心理。但可能上次我没表述明白,他自首的时候,并没有随身携带,我们不是在他身上搜出来的。那小子,把刀藏到他们家楼下的信报箱里了,用胶带粘到顶部,正常平视根本注意不到。我们也是在他交待后,才过去搜到的。”
“这样还有点儿意思。”杨毅皱起眉,“那把刀——”
“他应该擦拭过,”张文峰像是预料到了杨毅的问题,径直说道,“不过你知道,金属表面沾染了血迹,只经过通常的处理,在机器面前,根本就掩盖不住。我们就是用那血液残迹,进行了dna分析,最终确认那是王可的血迹。另外,瑞士军刀那表面质地,很容易落下指纹,我们专门验过了,就是展鹏的。”
“只有他的指纹吗?”
“你想说什么?”张文峰警觉地望着杨毅。
“没有,我就是随口那么一问,下意识地。”
“据我所知,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张文峰回答道,“但是在刀刃上,我们发现了另一个人的dna残留,不是王可的,但因为量太小,不好提取,分析的结论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而且我们对比过dna库,也没有匹配成功。”
“还有这事儿?那展鹏怎么说?”杨毅问。
“他说他也不清楚。”张文峰轻轻摇头。
“对了,他说没说过他为什么要自首啊?”杨毅想起了最重要的问题。
“他说他撑不住了。”
“撑不住?不早不晚,偏偏这时候撑不住?”杨毅倒吸了口凉气,“这理由,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一抹茫然在张文峰的眼中闪过。
“他可是干了十几年刑警的人啊,心理素质就这样?”
“那也难说,毕竟谁也不天生就是穷凶极恶的,”张文峰瞥了瞥杨毅,“而且,他也提到了你。”
“提到我?”杨毅有些意外。
“他说你都快把他逼疯了。”
杨毅默然,继而喃喃道,“他还能在乎我的感受?他还能在意我给他的压力?前几天,我们一人喝了一箱啤酒,他信誓旦旦地说,他和王可的死没有直接关系。”
“没准儿他是避重就轻呢。”张文峰像是自言自语。
“避重就轻?谁知道呢。”杨毅满脸都是落寞,他讪讪地笑了笑,问张文峰,“上次说的那几个疑点,你都落实了吗?”
“还没顾上,”看到杨毅眼中的疑惑,张文峰解释道,“昨天交警移交过来一个案子,怀疑是杀妻骗保。女的当场死亡,男的重伤,在医院抢救呢,我们接过来一堆事儿。另外,我们也想晾他两天。”
“晾?”杨毅双眉微蹙,“你这个字倒提醒我了,我知道展鹏哪儿不对劲儿了。”
“哪儿啊?”
“他太冷静了,没错儿,就是太冷静了。”杨毅猛地一拍大腿,“我估计你们晾他,起不到什么作用,他又不是什么雏儿。”
张文峰打量着杨毅,缓缓说道,“起不起作用吧,反正明天上午去提审,看看情况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