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鹏久久地注视着杨毅,忽然咧嘴笑了,“既然没得选,那我就赖上你吧,往后多多提携啊。”
杨毅竖了竖大拇指,说道,“哥,我就喜欢你这豁达劲儿。你不仅精明,而且真是个成本管理大师。”
“成本管理大师?”展鹏蹙蹙眉,“这是谁发明的词儿啊?”
“这还用发明吗?”杨毅嘿嘿一笑,“你名副其实。”
“怎么讲?”展鹏斜睨着杨毅。
杨毅瞥了瞥展鹏,说道,“哥,现在不是在法庭上,边上又没有其他人,咱哥俩说点儿心里话吧。”
展鹏一愣,点点头,“成。”
“其实投案这事儿,你做得挺爷们的,”杨毅吐出一口烟,“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至少你表明了你肯承担责任的态度,这一点,我从没怀疑过。”
展鹏眨眨眼,没说话。
“到现在,事实已经基本明朗了。昨天在法庭上,大家在争辩你投案的目的,法庭上的话,有些是冠冕堂皇的,算不得真,我分析,你之所以决定投案,无非是下面几个目的。”
展鹏依旧盯着杨毅,一言不发。
“第一,在你的意识中,你是真的认为王可死亡的罪魁祸首是你自己,就像你说的,事情因你而起,你必须为这一连串事情负责。”
展鹏轻轻吁了口气。
“第二,你要给身边的人一个交待。”杨毅斜睨着展鹏,继续说道,“所谓身边的人,一是像我这样的,和受害者相关的,也包括王可的家人,一是像张文峰那样的,和你曾经的工作相关的,毕竟王可的案子是你牵头侦办的。”
展鹏身体前倾,把双纣架到桌子上,被手铐束缚着的双手交叉在一起。
“至于第三个目的嘛,”杨毅顿了顿,打量着展鹏,“我相信你是为了我。”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你知道,对于王可的死我不会善罢甘休,可能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那样真的可能就如你所说,毁了我自己。你琢磨着,或许唯有你挺身而出,我才会知难而退,这样或者是如你所愿,让我相信你是凶手,或者我最终发现真相,但我不得不顾忌你的良苦用心,直接的后果就是,我轻易做不出过激的事儿,从另一个角度看,就是保全了我自己,至少不会毁了。我分析得对吗?”
展鹏嘴角咧了咧,缓缓点头。
“你凭什么就那么有把握,认为我会对你手下留情?”杨毅冷冷地斜睨着展鹏。
展鹏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杨毅,摇摇头说道,“我没把握,我只能赌。”
“赌?赌什么?”
展鹏叹了口气,“我只能赌你心里多少会在乎我,我只能赌最终你能想明白,这样你就不会犯傻。”
杨毅直直地盯着展鹏,讪讪一笑,问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容易冲动?”
展鹏咧了咧嘴,没说话。
杨毅脸上现出懊恼的神情,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妈地,你赌对了。”
展鹏瞄了瞄杨毅,暗自松了口气。
“哥,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想明白的吗?”杨毅问。
展鹏没接茬,而是举了举手里的烟蒂,杨毅会意,将手里的烟紧抽一口,扔到脚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给展鹏。展鹏迟疑一下,见杨毅晃头,便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自顾自地点燃了。待抽了一口烟,他才皱皱眉问道,“什么时候?”
“我拿到卷宗的时候,”杨毅瞥了瞥展鹏,轻轻笑了笑,“确切地说,是看到张静和老太太那两份证言。你那卷宗不多,就两本,但咱们俩都清楚,那里边的东西没法信任,都有被做手脚的可能,至少我还部分参与其中。所以卷宗应付审判可以,但对探寻真相,于事无补。”
展鹏的嘴角咧出一丝笑意。
“但是那两份证言,我确信它们是真实的。”杨毅哼了一声,“这里边有几个原因,第一,它们是你投案后最初的时间被采集的,只是一个标准动作;第二,张文峰那个时候肯定还是一脸懵逼,就他那智商,还想不到要在那两份证言上做文章,或许直到现在,他都没意识到那两份证言的重要性。”
听杨毅说到张文峰的智商,展鹏横了杨毅一眼,摇摇头笑了。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对张静取证时我在场。我仔细回忆、又比对了卷宗里的笔录,发现没有大的出入,所以我推断对老太太取证的笔录也是真实的。”杨毅稍作停顿,望着展鹏说道,“就张静的个性而言,她当时应该对你恨之入骨,所以没有一丁点儿的可能,她会配合你作假。春节时我去了老太太家,见到了老太太,多少也了解到老太太的性格,理解了初看她的证言时感到的不合理之处。”
“所以呢?”展鹏挑了挑眉。
“所以就是我刚才说的结论啊,”杨毅咧了咧嘴,“那两份证言都是真实的,那是宝贵的第一手资料,真实地记录了你投案前的最后状态。也许警方和我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或许他们有理由不重视那两份证言,但对于追求真相的我而言,它们至关重要。”
展鹏吁了口气,问道,“你在那两份证言里发现了什么?”
杨毅踱了两步,缓缓回头,注视着展鹏说道,“你最后的表现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展鹏盯着杨毅,微微蹙眉。
“无论是对你自己的家庭,还是老太太那边儿,你的投案自首,都是一个极大的变故。你理应首先和他们解释清楚,然后再交待后事,那个时候,你心里一定是怀着巨大的愧疚的。但是你的表现,却根本不是平常的你,你只是在交待后事,却几乎没有解释事情的经过,或者只是模棱两可,一带而过。”
“哦。”展鹏下意识地点点头。
“如果说,张静是出于气愤和自尊,不屑询问你有关细节,这还情有可原,但显然,至少老太太会对你刨根问底,这是人之常情。但是证言显示,你并没有多说,对很多事儿避而不谈,如果有,无论如何,在老太太的证言里或多或少都能反映出来。”
“那又如何?”展鹏瞥了瞥杨毅。
“那只能说明两点,”杨毅冷哼一声,“首先,你投案的决心是坚定的;其次,你在刻意隐瞒、回避着什么。”
展鹏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杨毅,皱皱眉,没说话。
“在那个节骨眼上,你还有什么可隐瞒、回避的呢?我不禁好奇起来。”
展鹏摇摇头,苦笑道,“杨毅,你知道不知道,你分析事儿的时候,挺吓人的。”
“那没有办法,这就是逻辑思维,不由自主的。”杨毅哑然失笑。
“哎,”展鹏叹了口气,盯着杨毅说道,“最好永远别被你盯上,不然是真倒霉。”
“你别打岔,”杨毅瞪了展鹏一眼,继续说道,“那个时候,你的好多事儿都暴露了,比如你搞同性恋,你有个长期的地下情人,你风流完了导致一个人死亡,你的人设是彻底塌了,连这些你都可以不避讳,还有什么是你无法开口的呢?”
“就是啊,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展鹏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当然有,只是最初我没想清楚而已。”杨毅下意识地摇摇头,“但有一点很明确,你要隐瞒或者回避的东西,如果被张静或老太太知道了,可能会对后续的情势发展产生决定性的影响,或许直接影响到你去投案自首,所以你才不得不回避。因为在那个时候,于情于理,你都无法再和家人编织谎言,所以,你只能闭口不谈。”
一道光亮从展鹏的眼中闪过,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