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穿着老旧的棉服，抬手捋了捋头发，看着顾秋三步两步的跑过来，浑浊的双眸也变得微红。
    家里当家男人出事自己病倒，成绩优异都已经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儿子，明明会有一个好前程，却硬生生的被家里拖累，年纪轻轻就背着包出去打工，每每想到这里就一阵心酸，总觉得对不起儿子。
    顾秋握着母亲的双手，触手冰凉而又干枯，母亲一直有腰间盘突出和风湿痛，身体一直不好做不得体力活，常年的浆洗和家务，寒冰酷暑的操劳下，母亲右手大鱼际早已严重萎缩，导致大拇指基本上已经是一个摆设，没有任何感知能力。
    手指摩挲着母亲右手凹陷的大鱼际，顾秋禁不住又是热泪盈眶，母亲放下菜篮子，一边擦着顾秋脸上的眼泪，一边安慰着，“回来就好，哭个啥嘞！”
    才三岁半的顾晴晴躲在母亲身后，抱着母亲的腿探头探脑的看着顾秋，眼前这个人很熟悉，但是小丫头又怯懦的不敢说话。
    顾秋蹲下来擦了擦眼泪，对着妹妹露出一副又哭又笑的笑脸，“来，晴晴，过来让哥哥抱抱你”。
    似乎认出来了面前的哥哥，顾晴晴没怎么反抗，忽闪着大眼睛随着顾秋的手臂，顺势就来到顾秋怀里，顾秋抱起妹妹，掂量着，“怎么还是这么轻？”
    自己家的人就是不一样，哪怕是半年没见面，三岁小女孩的脑海里完全对顾秋没有印象了，小丫头还是感受到了哥哥的爱意，懂事的伸出小手帮着顾秋擦去眼角未擦干净的泪渍，偏偏刚刚玩杂草的小手本来就带着泥垢，反而把顾秋脸上弄得更脏了。
    一手抱着妹妹一手拎着菜篮子，随母亲回到家里，来到偏厅厨房坐定下来，害怕顾秋觉得冷，白天一向很少烧火盆取暖的母亲，麻利的用火钳夹着一堆松针，点燃之后再丢几块劈柴，很快随着浓烟散去，火盆里松木柴烧的噼里啪啦，火苗窜起半尺来高，屋子里瞬间暖和不少。
    刚刚被顾秋按着洗完手的顾晴晴，坐在紧挨着顾秋身旁的小马扎上，一边靠着顾秋大腿一边伸着粉嫩的小手烤火，时不时的扭头偷偷看看顾秋，待到顾秋冲她微笑时，又赶紧扭头继续烤火。
    母亲在灶台上忙碌着，割了点腌晒的腊肉，拍点姜蒜和花生油一爆香，加水煮开打两个荷包蛋，下一把挂面，再切点白菜叶和葱花，起锅的时候滴两滴芝麻油，一会儿的功夫不到，就端出来两碗香喷喷热热腾腾的肉丝面，大汤碗的给顾秋，小汤碗拿着手里喂顾晴晴。
    顾秋看着窝在碗里的荷包蛋和腊肉片，没说什么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不用想也知道两个荷包蛋自己和妹妹肯定一人一个，腊肉片自己多些，妹妹相对少点，锅里剩下的就是面条和青菜叶了，好吃的肯定被母亲捞出来给自己和妹妹了，留在锅里的是喂完妹妹后的母亲自己吃。
    多少年了母亲一直都是这样，顾秋从记事起就这样，反抗了很多次，最开始也执意夹给母亲，然后又被母亲不注意夹到自己碗里，一点好吃的让来让去，甚至有时候不小心推让的时候掉在地上，被心疼的母亲一顿骂，才捡起来吹干净自己吃掉。
    要改变母亲这种习惯绝非一日之功，家境贫寒的母亲总想把最好的留给儿女，前世顾秋总是暗恨自己无用，恼怒之余还骂过母亲这种行为，每每此时，母亲总是讪笑不语，下次有点好吃的依旧如此。
    其实顾秋也知道，但凡有鞋穿，谁愿意光脚？但凡自己能赚大钱吃喝穿戴不愁人前富贵，母亲这种想法和行为肯定就会慢慢改变了，偏偏就是自己无能改变现状和家境，所以每次都是愈发难受。
    这么多年，唯独今天的面条和荷包蛋，顾秋没再谦让，母亲的心意顾秋知道，但是自己再也不是前世那个碌碌无为的穷屌丝了，顾秋有能力让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人上人的好日子，所以接过满满登登的大汤碗，顾秋什么也没说埋头大吃起来。
    农村自家的老腊肉煮面条就是好吃，自家土鸡蛋也香，呼哧呼哧的顾秋吃得欢畅，连仅有的几口汤也喝了，沉着碗底的姜末也被顾秋扒到嘴里吃了下去。
    “不够锅里还有……”，正在喂着顾晴晴的母亲扭头说道。
    “饱了”，顾秋拿着碗，轻轻打了个饱嗝，吃得真爽！
    看到含着面条看过来的顾晴晴，顾秋一笑，“我没吃饱，晴晴给我吃口呗”？
    顾晴晴眨了眨眼睛，抬头看了看母亲，又低头看了看小汤碗，然后用小手轻轻捏起一块腊肉，举着手臂朝顾秋递了过来。
    顾秋俯下身，用嘴巴连肉带手指一口含住，小丫头吓得急忙缩回手掌，使劲儿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母亲嗔笑着瞪了顾秋一眼，“你莫惹她，等她吃完，不然面冷了”。
    等妹妹吃完，顾秋抱着顾晴晴坐在火盆旁边，看着母亲端着一碗青菜面吃着，“妈妈，明年跟我去江城吧！”
    “家里住得好好的，跑去江城做么斯？”，母亲没抬头，继续吃着青菜面。
    “我在江城买房了，接你们过去一起住，方便一些”，顾秋想了想说道，“再说晴晴也该上幼儿园了”。
    “听说江城买房要几十万，你哪里来的钱买房子？”，母亲吃惊的抬头看着顾秋，“家里不是有幼儿园吗？”
    “我在网上写小说赚了些钱，然后和同事们合伙创业，开卤味店”，顾秋想了想没有完全说实话，不是别的就是解释起来麻烦，怕母亲理解不了。
    “卤味店生意很好，赚了些钱又开了些分店，分店生意也好，加上有个同事他家里有关系和资源，知道了市府开发改造的消息，于是我们几个合伙拿店里的钱跟着也一起投资了点农村地皮。
    没等几天市府开发公布消息后，那块地皮就被大公司买去了，大家都分了一笔钱，钱比较多，然后就是买车买房了”。
    母亲似乎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好半天才说道，“你是说你没在工地打工，也没有在餐馆帮厨，跑去写小说？还开店卖卤味？还投资卖地皮赚钱了？”
    眼前分明还是自己那个刚满18岁的儿子，眉眼稚嫩刚刚褪去青涩，知道外面社会锻炼人，可是这才半年不到，母亲似乎一时之间觉得顾秋好像是换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