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吃会死。”老道士的话简洁有力，声音也和他瘦弱的身材不成正比，非常洪亮。
陷入癫狂状态的瘸子张居然就这样冷静了下来，看着自己被烫红的双手，流下两行浊泪。
他不是被疼哭的，而是这个世道让他绝望，他感觉自己生活在一片黑咕隆咚的地方，想要寻一线光芒而不得。
天吃人、地吃人，人也吃人，瘟疫要人命、饥荒要人命、兵祸要人命，就连看似无害的饥民都有可能把你当成食物吃掉。
这样的人间称之为炼狱也不过分了吧，他虽然被救下来了，但是却不知道怎样继续活下去。
如果当初能够选择的话，他宁愿投胎成花花草草、猫猫狗狗。
虽然猫猫狗狗也免不了被捉住吃掉的命运，但至少能来个痛快，不用受这种煎熬。
“叫什么？”老道士很随意地问道，在他的眼神中，好像世间万物都如过眼云烟一般。
“瘸子张。”瘸子张的声音很机械，神情中同样满是对红尘人世的漠然。
老道士对这个称呼一点也不意外，在如今这个年代，平民百姓哪里有像样的名字。
瘸子张起码还有个姓，有的人干脆就是二狗，狗蛋，父母死了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我看你这脚挺特别的。”老道士看向瘸子张用布包裹住的脚。
那只脚只有婴儿时那般大小，自然是无法穿鞋的，所以瘸子张平时只是用布包裹。
“天生残疾。”瘸子张解开破布，露出了那只残缺的脚。
虽然没有长大，但五根脚趾却是都能活动，很是稀奇。
老道士看着瘸子张的脚，脸上渐渐浮现出意外之色，淡漠的眼神也有了涟漪。
瘸子张有些不知所措，一个大男人这么看着自己的脚，还是只残脚，怎么都觉得怪异。
但老道士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也没办法恶语相向，场面一时间尴尬起来。
就在瘸子张准备找个话题打破这种诡异气氛时，老道士终于开口，说出了石破天惊的话，“你这不是残疾，是病，能治。”
瘸子张愣了好半天，再三确认老道士神色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后，一时间居然不知所措。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瘸子张直接跪在地上对着老道士磕头，“恩人，求你治好我的脚。”
因为这只脚，瘸子张从小受人白眼，成年之后更是因为它找不到媳妇，如今也是受它拖累，连逃荒都走不快。
“治倒是可以，不过……”老道士看起来像是在看瘸子张，但那目光却好似穿过了无尽的轮回。
“恩人，我实在是没钱，如果您不嫌弃的话，以后我给您当牛做马。”瘸子张继续磕头。
他知道大夫和道士都是不会给人免费办事的，可他也实在没有什么能付出的。
“当牛做马自是不必，如果我告诉你，治好了这只脚，你便不会再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吗？”
老道士语气严肃，目光中带着审视，瘸子张只感觉对方好似高高在上的神灵。
瘸子张几乎没思考就回答了，“愿意，我愿意。”
这辈子都没活好，谁还管得着下辈子，另外他有点不信这个。
“那好，我不仅可以治好你这只脚，还会传你一些本事，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你要常怀善心，济世救人，否则……”
老道士的话还没说完，瘸子张就竖起了手指，“否则就让我不得好死，形神俱灭！”
老道士闻言长叹了口气，说道：“你前世本为一富商，嗜食鸡爪，甚至将活母鸡鸡爪剁下食用，让它们继续下蛋。”
“群鸡怨恨，告到阎罗殿，要你一生凄苦，肢体残缺。”
“然，你虽性情残忍，但却也乐善好施，修桥捐庙，阎罗因此没有将你一棍子打死，给了你机会。”
“我今传你灵宝太虚之法，望你好自为之。”老道士说罢，忽地朝着瘸子张那只跛脚上吹了口气。
瘸子张瞪大了眼睛，只见老道士口中喷出一道白气，直直地落在他的脚上。
恍惚间，瘸子张好像看到无数透明的鸡从自己脚上飞了出来。
烟雾弥漫间，瘸子张神情享受，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只脚上的一些东西不见了。
烟雾散去，瘸子张发现老道士不见了踪影，在他原本坐着的位置有一本古书。
瘸子张本不识字，但偏偏看上面的每个字都能看懂。
这一看就是三天，也许是太过投入，也许是之前吃的草有门道，瘸子张居然是一点也不饿。
一口气将灵宝太虚法看完，瘸子张已经记住每一个字，那本书直接化作灰尘，随风散去。
三天时间，瘸子张的那只脚居然长大了，只不过，其形状却十分怪异。
五根脚趾有四根两两连在一起，中间还有肉蹼，不仅如此，他的小腿变得更加纤细，皮包骨头。
打眼一看，他的半截腿好似一条鸡脚般。
瘸子张不由得苦笑，学了灵宝太虚法后，他也明白自己这只脚乃是业病，现在能够走路已经很好了。
自此以后，瘸子张行走乱世，施符水救人，各地百姓皆有传言，人们都叫他鸡脚道人。
百姓们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只是没读过什么书，瘸子张又不肯留下姓名，大伙只能根据外形特征叫了。
却说瘸子张得了仙法，容颜不老，一晃便是百年，天下渐渐安定下来。
没有那么多人需要他救，于是瘸子张就隐居到了深山之中。
命运弄人，瘸子张本想自此安心修道，搏一个仙班有名。
不曾想一位女子找上门来，非要报救命之恩。
瘸子张救人无数，实在想不起这人是哪个，只能连连推辞。
然而，瘸子张没想到的是，这女子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只修行有成的狐狸。
当年瘸子张途经此山，见其被捕兽夹打中，嗷嗷待死，心中不忍，便将其救了下来。
如今狐狸道行增长，瘸子张又恰好回到当年的那座山，便想着报恩。
却不想，她的到来实为瘸子张躲不掉的劫数，正是白狐报恩寻孤道，不是雷劫是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