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笑着眯了眯眼睛，扭过头去，看向了殿旁的一位男子，笑道：“阿庸年龄几何了？”

    男子恭敬地回道：“二十有四了。”

    苏以念微微抬首，跟随赵毅的目光望去，竟然是一位长得颇为好看的皇宫贵胄。着了一身冰蓝色绸衣，只用了简单的墨竹点缀衣角，乌色的长发用看似简洁的冠玉束着，但冠玉上雕刻的细致兰竹，即使这般距离都可以隐约感受到工艺不凡，眉眼如炬，荡着几分散懒与星辰。

    赵毅点点头，带着几分寻常人家的八卦神色，又眯着眼睛看向苏以念，和蔼道：“郡主也有十八了吧？”

    苏以念微微颌首，轻声道：“诺。”

    赵毅“回忆”了一阵，感叹道：“当真是时光如梭啊。”

    苏以念微微咬牙，若不是殿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她大概会觉着这位老人家真实又亲切，像自己未进宫前住在自家隔壁看着自己打酱油的二大爷一般和蔼。

    戏台子上的旦角都没有这般真切的演技。

    赵毅温柔道：“许是这两年政务繁忙了些，小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娃娃，如今也出落得大方了，倒是朕疏忽了呢，你先起身吧，跪着也累了。”

    苏以念心底一颤，缓缓站了起来，不敢乱动。

    赵毅慢慢走上龙椅，寻了个舒适的姿态斜斜倚着，笑道：“古人常说误打误撞，这一撞倒是撞入了朕的心坎里，朕今日便借家宴的喜庆，想来做回月下老人，这郡主与阿庸年岁相近，样貌相当，不知诸位亲臣，作何感想。”

    台下的人声意料之中的一致。

    “圣人明理，当是良缘。”

    赵毅的声音威严而庄重，不容置喙：“郡主作何感想？”

    苏以念肩头微微一抖，差点一口鲜血吐出来，这戏本子里强取豪夺的段子，她之前是如此的看不起，却不想今日遭了报应，到自己身上了。但面前的可是当今圣人，若是她强行拒了，怕是没有戏本子里的女主那般的好运气，还是脑袋要紧。

    她一颗心梗在喉咙口，声色微颤道：“以念谢圣人赐婚。”又微微转过头，斜斜地觑了殿旁唤作阿庸的男子一眼，带着十分的诚恳。

    赵毅也看向男子：“阿庸可.....属意？”言语间除了温柔，多了一分不容置喙。

    男子端了个礼，请道：“圣人赐婚，自然是好的，是宇文庸高攀了才是。”

    苏以念仅剩的一丝希望幻灭了。

    赵毅满意的点了点头，悠悠然将酒盅举起，轻轻抿了一口：“念儿，你身子弱，且回偏厅稍作歇息。”

    苏以念作揖，慢慢退至帘后，殿前宫人迎了上去，低着头引路。

    步入偏殿的那一刻，正殿门帘缓缓放下，殿内又是一番欢腾豪迈的敬酒言辞。

    她转过头去，正对上了慕容荻绝色的面容，才终于露了几分悲愤与悲痛。

    慕容荻摸了摸脑袋，好看的眉眼都皱在了一起，有些内疚地看着苏以念，很显然，以慕容家敏锐的耳目，殿前的种种，她应当是听得真切。

    偏殿门帘合上前，慕容荻斜斜地觑了一眼殿上对自己促成了一段良缘而兴奋至极的热鲁。

    热鲁刚想开口言诉自己的丰功伟绩，只觉得身后熟悉的凉意袭来，十分的熟悉，分明是母妃平日里训诫的气场，于是微微打了个颤，乖乖闭上了嘴。

    这番帮进贡的家宴本该前前后后热闹十日之久，因圣人殿前指婚之事，一时间，数国有皇子的君主携带了家眷，病的病，国务繁忙的国务繁忙，都匆匆赶回了国都，倒是多了几分清净。

    苏以念叹了口气，看着手头的食盘发呆，数天前她刚从一个厨娘偷天换日成了一个当朝郡主。她当天进了偏殿后，对上慕容荻黑的脸，片刻悲愤后又开始有些释然，看着这天仙一样人儿，觉得果然上天是公平的，让她的儿子不是这般完美倒也没有如此拉仇恨了。

    殿前赐婚后，赵毅仿佛把她忘了一般，也不去询问她的真实身份，也没有找她兴师问罪，就这般把她晾在司膳房，也不过问。

    司膳房的姑姑，嬷嬷和小厮均不大敢使唤她去做任何事情，她只得在司膳房到处晃悠，无所事事。

    她随手把盘子里的山楂糕丢进了嘴里，这盘山楂饴是方才姑姑为了让她不要去烧柴塞给她的，口味着实没有她自己做的好吃。

    司膳房的房门外忽地响起了尖锐又高昂地男声。

    “莲音姑姑到~”

    苏以念只觉得牙间一酸，皱了眉，深深作了个揖，低头道：“莲音姑姑好。”

    来人匆匆上前，扶起了苏以念，笑道：“郡主殿下多礼了。”

    这是苏以念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第一声郡主，但这声郡主又有些沉重。

    唤作莲音的姑姑梳了一把端正的发髻，着了一身烟青蓝的衣裳，一根不加点缀的玉质簪子倾斜插入发髻，虽然唤作姑姑，也不过是四十不到的模样，行事却是十分的中矩又自然。

    莲音姑姑回了个标准的礼：“郡主殿下，本来前几日老奴便应当过来的，近日有些忙碌，忽略了殿下，让殿下在这烟熏火燎的膳房里待了那么些时日，着实是愧对了。”

    苏以念赶紧拉起莲音姑姑，笑道：“怎会。”

    莲音姑姑起身，朝身后的侍监递了个神色，侍监会意地上前低着头递了一块金灿灿地令牌。

    莲音姑姑将令牌毕恭毕敬地托起：“殿下，这是芸水苑的牌子，苑里奴婢赶夜寻了人收拾了一番，有些物拾正逐步备用着，夜间应当可以入住了。”

    苏以念接过令牌，也不多看，反手握住了莲音姑姑的手，笑道：“姑姑辛苦了。”

    莲音姑姑将苏以念引至旁一些，有些难为道：“还有一事。”

    “姑姑请说。”

    “太后娘娘在璇玑殿的小厨做了些小食想着给明月轩的主儿送过去，但奴婢还需赶紧把芸水苑的廊子收拾出来，着实有些余心不足，想着殿下可否跑一趟，虽是越矩了些，但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苏以念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小事一桩。”

    莲音姑姑松了口气一般，又往后退了两步，作了个揖：“那烦劳殿下了。”转身，接过侍监手头的精致吃食，递给苏以念，又垂首作了个揖：“太后娘娘三个时辰后还要与殿下在璇玑殿见面，便不叨扰殿下了。”

    “恭送姑姑。”

    苏以念提了食拢便准备出去，前脚刚踏出司膳房又收了回来，拉过身旁的一小厮。

    “这......明月轩怎么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