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沉稳一笑，“祁儿有何想要之物，只要不是劳民伤财之物，今日父君都可依你。”

    赵祁看了苏以念一眼，说道：“儿臣曾获德柔公主解惑之恩。”

    苏以念想这小家伙盘算什么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事。

    秉着这个念头，她觉着寒意更甚了些，生生往身后的柱子缩了缩，估摸着想把自己藏起来。

    赵毅目光四处扫了一下，寻了一遍才落在了不远处的苏以念身上，将她盯得震在了原地。

    盯了一小会儿，赵毅继续问道：“祁儿何意？希望朕赏赐德柔公主么？”

    赵祁抬起头来，眼神认真又坦诚：“儿臣当日未找到太傅便不慎迷了路，幸得姐姐遇见，不仅耐心指点了儿臣的迷惑，还护送儿臣回了宣明殿，路上姐姐与儿臣聊之甚多，儿臣甚是仰慕姐姐的才华，望父君恩准姐姐做儿臣的陪读。”

    苏以念愣了愣，才华？她有什么才华？如果偷摸了树下的酒，台上的糕点也算的话，倒算得上是个才华。

    但这段话说前赵祁憋了一大口气，还憋的小脸通红，说的时候一气呵成，堪堪没有给赵毅与苏以念打断的机会。

    赵毅低头，又看向苏以念，沉吟道：“还有此事？”

    苏以念此时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变了变脸，艰难地吐了两个字：“圣人......”

    赵祁趁热打铁，接道：“儿臣不敢妄言。”

    赵毅定定的看着苏以念，颇有深意。

    苏以念只觉得呼吸都停了，她又往后挪了挪，读书一直都是她的梦魇，她小时候进了书塾一听到夫子叽叽歪歪她就头疼犯困，当时光是道德经她便罚抄了不下五十遍，若说有什么她讨厌的东西与人，大概便是书塾与老夫子了。

    殿内的清平乐忽地换了调接了歌姬的祝酒词，赵毅的目光方才移了开来，开口道：“我大秦公主本就可阅四书五经进私塾，做太子陪读倒也也未尝不可。”

    赵祁眼里是满满的喜悦，举起酒盅一饮而尽，回道：“谢过父君。”

    语声刚落，咔嚓一声响，苏以念手头的酒盅摔得稀碎，威严地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公主可是有异议？”

    她本能地起身，眼神哀怨地看了赵祁一眼，弱弱道：“谢过圣人与太子殿下抬爱。”

    一席话毕，殿下的大臣们纷纷举起酒盅高歌道：“恭祝公主得圣隆恩。”

    苏以念从接了这便宜公主的身份以来，一直掂量着在外要沉稳端庄，不可在众人面前失了身份，所以虽然去私塾这个晴天霹雳让她刚才“愤怒”的摔了一只酒盅，但还是想着退往桌前回敬大臣们，却不想刚缓步退往桌前，暗地里就被桌角狠狠绊了腕处，眼泪一下子就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众人皆惊了，不知落杯还是举杯不动的好。

    她举起桌上的酒盅，哽咽道：“德柔得此重任欣喜若狂，必当尽力佐之，以太子为重。”又转过身去面向赵毅，抹了抹眼泪，“又见我朝君臣一心，圣人知民，太子贤德，当得万代盛世，确实心潮澎湃了些。”

    众大臣这才放下心来，附道：“圣人知民，太子贤德，当得万代盛世。”

    殿内一时气势磅礴，恢弘大气。

    赵毅点点头，让苏以念坐下了。

    舞姬退下，丝竹声响起，便见一女子端坐中间轻弹琵琶起来，曲声悠扬，沁人心脾。

    但在场的眼光已经不在歌舞上了，全都暗暗的瞄着苏以念。

    她轻轻咳了几声，又自顾自尴尬的笑着，心里默默的把赵毅骂了一遍，又看了看喜形于色的赵祁，只得默默吃着手头的肘子。

    赵祁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又是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

    苏以念总觉得自己似乎是被这小家伙算计了，但又拿不出祸害她的证据来，只能戚戚地顾影自怜。

    但她这个人从来都是一刻消沉九刻八卦的，渐渐地便适应了大臣们的窃窃私语，开始时不时捶捶腿，自顾自玩起桌上的葡萄来。

    奈何她耳尖的听到了许多只言片语。

    一说：“这公主好手段，竟能得太子殿下钦点陪读。”

    又一说：“公主长得也很是清秀，你怎得说被梁国皇子退婚了。”

    “不可胡说，不可胡说。”

    她觑了几眼，还有说她勾引圣人拉拢太子的，她也很是无奈。

    她百无聊赖的剥了一桌子的葡萄皮与干果壳子，觉着这晚宴如果散得早，这些大臣回去说不定还能与夫人探讨一番德柔公主是以如何手段搞定圣人上，拿下太子殿下的后宫禁忌故事。

    其实本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八卦这种玩意儿，向来老少皆宜，男女通吃，她也能理解，只是怪她耳朵太好，听着着实佩服这群大臣的丰富想象力。

    这时，赵毅站了起来拍了几下手，身边的大臣们纷纷跟起，连乐声都止了。

    苏以念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勉强才让自己清醒些。

    “燃~放~焰~火~”

    宫殿前，长德公公阴柔的声音响起。

    赵毅笑盈盈地说道：“众位爱卿请随意。”

    此时殿外的小官员们反倒占了光，抬头便可以见着，而殿内的大臣们则陆陆续续的到了殿外。

    苏以念听着殿外焰火呼啸的声音来了些兴趣，正欲出去，却感觉到有个小小的力量拉住了她的衣角，一低头，见赵祁小小的身子整个抱住了她的腿，她觉得有些有趣，如果自己此时抬脚说不定他还能荡几下秋千。

    但想着这可是当今太子，倒也不敢尝试。

    赵祁皱着小脸期待地说道：“姐姐带祁儿一起。”

    苏以念倒也不好意思在一个孩子的生辰拒绝这小小的要求，便朝他伸出了手，回道：“来。”

    赵祁蹦蹦跳跳地拉住苏以念的手把她往门外拽去。

    五颜六色的焰火在头顶绽放开来，有时只是溅起的金色，也会有瞬间的绮丽，天空亮如白昼，接着是迎面而来的星辰无数，再而迅速的消逝，夜色中的云端上焰火如凤羽般飞速流过星海，照亮了宣明殿的一片天，喧哗灿烂。

    苏以念晃了晃赵祁的小手，蹲下来，嘟了嘟嘴道：“你今日把我可欺负惨了。”

    赵祁小脸上一脸的正色：“那祁儿必得补偿姐姐了。”

    苏以念乐了，笑问道：“你且说来，怎么补偿？”

    喧闹中，赵祁两只小手紧紧掌握，睁着大大的眼睛作发誓状，贴在苏以念耳边，轻轻说道：“以后姐姐的事便是祁儿的事，除了姐姐要嫁给别人，其他都不算事。”

    苏以念伸手戳了戳赵祁的脑袋，无奈道：“小脑袋装什么呢。”

    许多年后想来，真的是许多年后了，这大抵是苏以念在宫中少得的几段快乐回忆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