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时微凉，苏以念默默裹紧了些外衣，低着头也没注意是去往哪里，心底其实有些纠结。

    她纠结着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什么也没说便陪着出了芸水苑了，她本来已经寻了七八个理由来拒绝南旻安的各种要求，谁知晓见着那张脸便忘了要说什么，古时说得红颜祸水，当真是有些道理的。

    南旻安的脚步忽地停了。

    苏以念一抬头，竟是孙婕妤的梧雨轩。

    心底有一丝了然南旻安要做什么了。

    她微微探头往里扎了一眼，又恹恹地缩了回来。

    昨日里她觉得长生殿富丽堂皇些也是正常的，自家芸水苑自然是比不得的，现在对比了梧雨轩看来，许是自己真的过得有些不精致了。

    这梧雨轩圣人鲜少前来，却也打扫得十分干净利落，还未进门便闻见了燃香的味道，闻着像是回环香，这类香的味道不算浓重，但是清新悠远，院里种了些红枫点缀，枫树下有一方云石桌子，未经过多打磨很是天然，倒是独树一帜，院子中央摆了个睡莲小坛，坛里还有几尾锦鲤，也很有特色与生机，是花了心思的。

    院前的小厮们抬头见着南旻安，顿时呆了，脸色煞白的跪下，颤巍巍道：“奴婢，奴婢见过国师大人。”

    南旻安稳步进了院内，目光扫过四下，面不改色，淡然眺目道：“婕妤可在？”

    听着不大经意的语气，苏以念却觉着隐约透着些冷意，将团子抱得更紧了些。

    苏以念心里又默默替孙婕妤叹了叹，虽然她只接触了这位国师大人两次，不过都不是什么好记忆，接下来孙婕妤大抵也不会有什么好记忆了。

    南旻安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斜斜看了她一眼。

    苏以念赶紧垂下头去。

    院中的小厮不敢相信地相互看了一眼，结巴道：“在......在的。”

    彼时，苏以念手头的团子跳脱了下来，摇着尾巴往屋内走去。

    南旻安也不再与小厮们多语，跟着团子进去了。

    小厮们有些慌张却又不敢拦，只得声音大些追上南旻安的脚步，在一旁手舞足蹈地说道：“国师大人，不可，不可。”

    南旻安丢了个略冷的眼神，缓缓问道：“你们，是想拦我？”

    小厮们赶紧又跪下了，颤抖道：“奴婢不敢。”

    苏以念凑上前去，有些感叹，这国师的脸面果然大，方才在芸水苑难怪没人敢拦，还好自己没鸡蛋碰石头。

    团子“喵呜”叫了一声。

    此时，孙婕妤正在屋内摆弄新折的木芙蓉枝丫，听闻院中窸窸窣窣的推挪声，抬头便对上了南旻安好看的面容，微微讶了讶，脸色忽地红了。

    南旻安盯着她看了片刻，气定神闲地淡淡笑道：“孙婕妤确也是个美人儿啊。”

    碧娥有眼色地从旁奉了上好的碧茶，低头道：“国师大人请入座。”

    孙婕妤曾经在圣人设国宴宴请百官时远远见过南旻安一面，一时绝色，今日离近了竟然更显得好看了，脸颊上不禁浮了些红晕，低头嗫嚅道：“国师……国师谬赞了。”

    南旻安随意地抱起团子，神色寡淡道：“昨儿我家团子贪玩，从长生殿跑了出来，却不想送回去时便惹了一身伤。”又特地顿了顿，接道：“婕妤可知是何人做的？”

    孙婕妤听到这里，脸色一下从刚才的红晕变作惨白，眼神躲避道：“这，这。”

    “喵呜~”团子适时地叫了一声，孙婕妤吓得生生退了几步，手中的剪子也落到了地上。

    南旻安轻轻将团子放在桌上，自己也慢慢坐下了，也不看孙婕妤的模样，单手托腮轻轻抚摸着团子的头，微眯着眼睛道：“手头这畜生跟了我有些时日了，倒也有些感情，昨儿莫名被伤了，总是得找个公道的。”又续了一口暖茶，“我这人有许多毛病，记仇这块又尤为严重，想来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想过改。”

    孙婕妤听闻这里脸色更加白了，抽泣起来。

    “奴，奴知错了。”

    苏以念在一旁看得真切，觉得若是说昨日孙婕妤哭得花了三分真情，今天大抵是满满的十分了，真是美人垂泪，她见犹怜。

    孙婕妤哽咽道：“我...我当时被猫儿不小心碰了，本想着猫儿那么可爱，定不是有意的，不想...不想这下等的侍女不听使唤，私自便伤了它，我...我当真是自责的紧。”

    南旻安修长的手拿起桌上剪下来的木芙蓉枝，把玩了一会儿，讶了讶道：“我并未曾言明是谁打伤了我家团子，婕妤怎么就着急认了？”

    “我.......我……”

    南旻安修长的手指轻轻折了多余的芙蓉枝，轻描淡写道：“有些事虽然是手底下的人做了，但做主子的也须得拿出些道歉的诚意来。”

    孙婕妤颤巍巍道：“那，那......国师觉得......”

    南旻安起身拍了拍衣裳上落的灰尘，缓缓道：“若临替婕妤卜了一卦，婕妤可愿一听？”

    孙婕妤一个趔趄，双手勉强撑着桌面，声音颤抖道：“国师，国师卜的......什么。”

    南旻安将手里剪剩的残枝插入了甁中，接道：“卦象说婕妤与圣人气运相冲，怕是......”

    南旻安话语尚未说完，孙婕妤跌跌撞撞握住了南旻安的衣角，眼底有些惊恐，也顾不得体面什么的了，眼泪直直地就落了下来，这次的眼泪苏以念看得有十二分的真切，因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没了方才的美感。

    孙婕妤声线颤微：“国师大人，不能......”

    南旻安折了甁里觉着最好看的一枝递给苏以念，也不在意孙婕妤的模样，淡淡然道：“孙婕妤这梧雨轩布置的虽是别致，但不免冷了些。丫头，你且抱着团子，我们该回长生殿了。”

    苏以念轻轻抱起团子，望了望不远处微微颤抖又两眼空洞的孙婕妤。

    孙婕随即将目标转向了苏以念，似是溺水的人儿看到了最后一簇稻草，急忙伸手挽过苏以念的腕臂：“公......”

    赶巧碰着了苏以念前日受得伤口，她眉目微微蹙：“婕妤莫要再多说什么了，过多的言语，怕国师，不，先生会再卜一卦。”

    孙婕妤察觉了异样，微微挪了位置，紧张道：“昨日是孙婉有眼不识泰山，但孙婉非是有意的，还请您求国师能网开一面。”

    昨日孙婕妤跋扈地要弄死她的时候，眼底是带了杀意的，狠毒之心，可见一斑。

    她沉默了良久，轻轻拨开孙婕妤的手，回道：“娘娘，人事因果皆自取，不若这些年安心一些，多留些善念的好。”

    南旻安微微一笑。

    “丫头，可以走了。”

    孙婕妤万念俱灰的坐在地上，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