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瞿塘号子
作者:东川浪子   心门三通最新章节     
    上空万里无云,身侧万丈高峡,悬崖怪石嶙峋,险滩激浪,飞鸟如箭,恰是一派峡谷风光。
    伏云隐和田海螺走在峡谷峭壁上一条人工凿出来的大约进山一米来宽的山路,河道不时刮过来阵阵飓风,脚下有惊涛拍岸,漩涡丛丛,当真是惊心动魄至极。
    “哎!你要找的那个人会在这儿吗?这环境也太恶劣了!”
    田海螺右手扶着崖壁,从没走过这样道路的她,一时间有些惊惧。
    伏云隐回头看了看她,这会儿两人走在崖壁上一个拐角处,下方能看到一个绞盘,绞盘上有深深的长年累月的划痕。
    他席地而坐,向田海螺招了招手,让她也坐下来。田海螺将包袱转到自己胸前,她嫌地上脏,只是挨着伏云隐蹲了下来。
    伏云隐从布袋中掏出橘老的竹简,打开后首先是田海螺的名字,随后才看到下一个名字。
    “曹椽,号子门传人,住渝地瞿塘峡纤夫寨,家传金刚环抱功,声力拳。”
    “号子门?”
    面对田海螺的疑问,伏云隐点了点头道,“之前我看了橘老那一批人普查的西南修行界流派,这号子门,实际上是在近代才发展成熟的一个门派,它奇异的地方在于,它是由一个特定的职业诞生的宗门,这个职业就是——纤夫。纤夫这个职业可以追溯到东汉,发展了上千年而未消失,未消失的原因就在于,那时候长江水系没有机械动力,木船完全由人力操作,下水上水都需要大量的人,因此这个长久的力气活就吸引了大批没有耕地的流民,久而久之,便把纤夫这个职业给完善了。”
    “难怪这一路走来,这些峭壁的岩石上有很多勒痕呢,想必就是纤绳给划拉的。那个绞盘应该是方便纤绳拉着船只在这里转弯安装的。”
    “嗯,这纤夫是个极其低贱的职业,卖最重的力气,得最少的回报,每天和险滩恶水,峭壁悬崖,邪风乱石作斗争,稍有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这个峡谷,和上游落差几百米,不知道古时候葬送了多少穷苦人的性命啊。”
    “哎,你说纤夫这么痛苦,那他们和号子门有什么关系?”
    伏云隐看了看她,笑道,“哈哈哈,这你可问到点子上了,那些纤夫你知道基本上能活多久么?最多不过四十多岁,每天赤裸着身体卖命,靠他们这些每天十几个小时做苦力的人,号子门想跻身修行界,好比鸭生鹅蛋。号子门之所以能诞生,是因为纤夫职业中的一类人,他们名为——号子头。”
    “号子头?”
    “不错,号子头是那些有一定文化水平,并且精通水性,熟悉航道,经验丰富的船夫,纤夫,水手来担任的,他们会受到东家的聘请,接受培训后做专业的号子头,在上水,下水,平水时指挥在船上的船夫,或者船下的纤夫统一动作,提高配合度。”
    “那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哈哈哈,仅仅是这样当然不足为奇,但自从一位修行者发现了号子的奥秘后,一切就变了。传闻那位修行者名曰曹达化,原本是虎鹤双形拳的,后来游历大江南北到了长江上游水系,发现了处在三峡中的纤夫群体,经过长期的观察,他发现号子头和纤夫在和水流搏击时运用的气和劲有独到之处,他进一步观察研究,终于在一次亲身历险中悟出纤夫三气,他将虎鹤双形中的金刚环抱桩功和纤夫三气融汇到一起,终于成就了纤夫三气门,后来因为纤夫这个职业很是低贱,于是改为号子门,号子门由此跻身修行界,独步西南修行界两百年而不倒。”
    “啧啧啧,没想到这曹祖宗这般了得,一代修行者居然能想到去穷苦人那里寻找修行法门,当真是大慧大贤之人。”
    田海螺满脸佩服道,一路上听伏云隐灌输着修行界的知识,她只觉得耳顺心悦,对接下来的修行充满了期待。
    “下水咯!”
    “嗨哟!”
    “同舟嘛共济海让路!”
    “嘿咗!嘿咗!”
    “号子嘛一喊浪滔天!”
    “哟嗬!哟嗬!”
    “左边打漩!咚咚咚!”
    “嗨哟嗨哟……”
    ……
    “嗯?”
    伏云隐二人正在交谈时,一阵响彻云霄的号子声从峡谷激流中传了上来,二人起身朝着万丈悬崖下看去,伏云隐凝聚目力,清晰地看到一叶扁舟在江中迎风打浪,汹涌湍急的水流使木船一边快速地向下游穿梭,一边拱起白浪使木船飞腾起来。
    而那木船上有一名圆滚肥壮的汉子敞着衣襟,腰间绷紧一根黑色系带,豹眼圆睁,粗壮的手臂持着两只鼓棒,正激情澎湃地指挥着船上十来名摇橹的船夫。
    “真是一条好汉呐!”
    “咚咚咚咚咚咚咚……”
    “嘿咗嘿咗嘿咗嘿咗……”
    下方水道拐过弯后地势落差更大,一道匹练从宽阔的峡谷倾泻而下,木船的速度越来越快,如同一道离弦之箭,惊弓之鸟,那号子头明白所有的暗礁和漩涡点,一边斗志昂扬地指挥着,一边有如神助分析水势。
    “搞快点儿哦!”
    “嘿咗!”
    “加把劲儿哦!”
    “嗨哟!”
    “飞出天门咯……哦!”
    最终船儿以直捣黄龙之势闯入江水平流,那莽汉儿朝天大吼一声,两岸猿声应和,峡谷传来阵阵高亢回响。
    “好!好汉子!好样儿的!”
    田海螺找到一处突出去的岩石,朝着平流中的船夫们尖声大叫,她的放荡形骸,也许,正是被他们那股背水一战,英勇斗争的精神所感染而散发出来的吧。
    “山上那个姑娘,你是打哪儿来的?”
    悬崖下传来一声莽牛一般的声音,田海螺向下回应,“我不得告诉你!”
    “你等到我!”
    伏云隐向前道,“海螺,你打什么主意呢?别惹事添麻烦。”
    “嗨,能惹什么事,我觉得这样的英雄好汉,就该结交结交,这难道不是修行吗?”
    伏云隐无奈一笑,“结交也要分场合,看人品,难道就远远看了一眼,就草率结交吗?”
    “你这和尚,婆婆妈妈的,没听说一见如故这种说法么?”
    “额,难不成你和他一见如故?”
    “当然不是啦,我只是想解解闷儿,走了这么多天,我可太无聊了。”
    伏云隐摇摇头,转身沿着山路继续前进,“哎,那你和他一见如故去吧,我还得先去找人呢。”
    “哎,等等我,真是的。”
    见伏云隐真的撇下自己,她嘟囔了一下后便赶紧跟上了。
    两人沿着峭壁的山路走了不久,耳畔忽然传来几道呼唤,“嘿,妮子等等俺呐!”
    他们俩回头一看,只见峭壁下那十几名纤夫正背着竹制纤绳在崖壁下的嶙峋岩石中拉着船向上游行去,而那位雄壮圆滚的号子头却带着三名精壮男子攀爬着崖壁向二人行来。
    “哦?不愧是长年在峡谷中生存的号子门呐。”
    只见四人在接近九十度的峭壁上踩着抓着那些前辈遗留下来的石窝石柱,迅速地向上攀登,不一会儿,便越上数十米高的山路上,来到两人跟前。
    那圆滚壮汉看到窈窕灵秀的田海螺,像是被勾了魂似的,张开虎口说道,“妹子,你打哪儿来啊?”
    田海螺见他牛头虎身,身材挺拔,着一件短袖白褂,露出壮实的胸膛,腰间系一根黑布带,将粗实的腰部勾勒出来,站在自己面前犹如一堵肉墙,这令她感到一丝不安,尤其是他那一双不知收敛的眼睛,好像要挖出来放在自己身上似的。
    她皱了皱眉,将油纸伞指向他道,“哎,死胖子,别靠我太近,我不喜欢男人的气味。”
    “啊,对不起对不起,妹子。”
    没想到那壮汉竟然像小猫咪一般向后倒退好几步,还一脸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哈哈哈哈!曹大哥平日在寨子里蛮横惯了,出来碰到一野味儿,竟然这般胆小如鼠。”
    “哈哈哈哈,曹大哥,你不是说这女子要是个美女你就背回去做媳妇儿吗?那姑娘美不美,你倒是说啊,哈哈哈哈!”
    曹椽身后三个男子只穿着短裤,精赤着上身和大腿以下,想必这般打扮是为了方便行船,此刻他们俱都嘲讽起跟前的大汉来,也许平日他们可找不到这样好的机会,毕竟寨子里的姑娘哪个不想嫁给寨主的儿子,她们平日恭维都来不及呢。
    “你们好生无礼!是个男人就上前来比个高低,别像个过街老鼠在后面畏畏缩缩地不敢出来。”
    “嘿!曹大哥,这小丫头嘴巴挺利势,你看怎么着吧!”
    三个精壮男子一脸怒容地看着田海螺,但他们也知道这女子是壮汉看中的,且把处置权交给他。
    大汉罕见地尴尬一笑,“妹子你别当真,我朋友们就这个性子,平日在寨子里开玩笑开惯了,你别介意啊。”
    田海螺见他粗莽下还有几分细腻,便也软下话来,“哼,算你识相,别再跟着我了,我有事,你们要是跟上来,见一次打一次。”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却不想身后壮汉前进两步大喊,“嘿,妹子,你回去给俺当媳妇儿吧,俺认真的,俺把什么都给你。”
    “什么?”
    伏云隐也讶然了,田海螺更是震惊,她回望壮汉,指了指自己道,“有没有搞错,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没有搞错,我曹椽今生,就只想娶你!”
    田海螺一拍额头,不过猛然想起了什么,拿下手指向他道,“什么?你说你叫什么?”
    曹椽愣了愣,“我叫曹椽啊。”
    伏云隐大喜,没想到要寻找的人近在眼前,他正要向前和对方道明来意,却不想田海螺突然把他拦下,回头给他使了个鬼脸色,伏云隐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海螺,别节外生枝。”
    “哈哈哈,曹椽,你真想娶我吗?”
    曹椽狂喜,牛眼放光,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快速点头,“对对对,我是真心的。”
    “你都不先问问我是谁?从哪里来?”
    “刚才想问的,但现在不想了,管你从哪儿来,反正我就要娶你。”
    田海螺掩嘴一笑,暗道:嘻嘻,真是个大傻瓜。
    她整肃了一下表情,看向他道,“好!那我告诉你,想娶我的人从这儿能排到东海,我对所有的追求者说过,只有打败我,才能娶我,所以,你也一样。”
    “啊!”
    曹椽和他身后的兄弟惊呆了,因为这实在太难以想象。
    “额,妹子,哥不想打你呀,哥舍不得。”
    田海螺升起怒容,“你是瞧不起我咯!”
    曹椽摸了摸后脑勺,“这,妹子,男人怎么能打女人呢?根本就不能比嘛。”
    “呵呵,那让你看看,咱俩究竟能不能比。”
    田海螺冷笑一声,随即展手将伞拍给伏云隐,伏云隐苦笑着接过伞,这时候也任由她闹了,他倒要看看海螺怎么收场。
    “嘿!曹大哥,教训教训你媳妇儿,反了天了还!”
    “哈哈哈,别做耙耳朵,耙耳朵日子不好过呀。”
    “你懂个屁,曹大哥做饭可是一流,辣妹子,别比了,给曹大哥当媳妇儿,保证你不想回娘家。”
    田海螺充耳不闻,她已经悄然调动好了身体所有的气机,只见她脚步向前一踏,身形扭转,如同在水中晃荡一般,看似缓慢,实则瞬间已至曹椽跟前,一记柔若无骨的绵掌朝他毫无防备的胸膛拍去。
    曹椽瞳孔骤缩,他只觉一股像水下暗流一般的窜箭劲无声无息地袭来,匆忙之间他只能将粗壮的双手抬到胸前格挡。
    呼啦一声,没有巨大的响声,曹椽却被巨力轰击得倒飞出去,将三个兄弟全都砸倒。
    “哎哟喂!我的老舅子哦!疼死我的腰了!”
    曹椽及时稳住了身形,他身后三人却没那么强大的实力,俱都被那股绵掌透劲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妹子!没想到你还真是一个高手,是我小看你了,恕我眼拙,不知妹子的家门?”
    一击得手的田海螺面露喜色,她神采飞扬道,“田家绵掌门。”
    “哦,哈哈哈,我就说这劲这么软透呢,原来是绵掌一脉,果然独特,不过,妹子,今天,你非得跟了我不可,因为你遇到的是——纤夫三气门,嘶……嘿咗!”
    曹椽吸入一口气,肚子瞬间鼓鼓囊囊起来,待大叫一声号子后,他坦克一般的身体迅速压近,拳头带着激浪之势朝着田海螺轰击而来。
    “叱啊!”
    面对雄浑有力的攻击,田海螺毫不畏惧,纤纤玉手在空中浮动,身体如同弱柳扶风,那细微的汗毛能够准确地听到对方的劲力,双掌朝着攻击而来的拳头顺势缠了上去,如同两条毒蛇一般咬向对方骨关节。
    曹椽大骇,他提前意识到对方真正的意图在于废他关节处的筋骨,赶紧抽身倒退,随后哟嗬大吼一声,以比之之前更快的速度向田海螺逼近。
    伏云隐看得真真切切,“没想到号子门竟然将以声促力开发到这种地步,用发声将柔劲训练得跟竹索一般坚韧,全然不似暗劲阶段应该有的普遍柔劲状态,当真是妙啊。”
    看到号子门这样独特的法门,他不惧反喜,这样的人,去中原争雄,才有一战之力。
    砰砰砰砰……
    如红枫叶一般的红影和浪花一般的白影交织在一起,两人俱都是暗劲高手,一时间打得山壁裂缝不断,碎石乱窜,气浪从中透出,直看得那恢复行动力的三人瞠目结舌,他们实在没想到这世间竟然有女子能和曹椽打个不分上下的。
    “我的妈妈呀这要是做了曹大哥媳妇儿,我们得挨多少打?”
    “尼玛,老子就说客气点儿客气点儿,你就是改不了这毛病!”
    “你还不是调戏了!”
    “老子没有!”
    歘!
    曹椽虎步一蹬,呔噫一声,整个人陡然如同一只弓着背的牛猫下身去,变成一只人形巨箭以背为箭头向田海螺急射而去。
    “什么!”
    田海螺完全料想不到对方还有这一压箱底的招式,她双掌下按,绵掌透石劲喷涌而出,掌肩甫一接触,她便被一股澎湃地斥力给棚飞。
    “啊!”
    呼……
    飞在空中的田海螺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紧要关头一只手轻柔地抵住她的后背,后背那只手掌仅仅轻轻一旋转,自己身上那股斥力便被消耗得一干二净。
    站稳在地后,田海螺尚且惊魂未定,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还在回味着刚才酣畅淋漓的对决。
    “哈哈哈,妹子,你说的话该兑现了吧?”
    见田海螺没有反抗之力后,曹椽兴奋地咧开大嘴问到。
    田海螺定了定神,心知自己如今决计不是他的对手,她眼睛轱辘一转,却挽住伏云隐的手,一边撒娇般地摇着,一边将下巴靠在他的肩头,抬眼看着他哀求道,“老公,有人欺负我你也不管管!哼……”
    “哈!老公!”
    伏云隐和曹椽同时呼唤,两人却是不同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