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逾矩之事
作者:是窈窕但不淑女   只当细水长流最新章节     
    萧丞相府内,清风请了女医为南宫玲佩包扎,伤势无碍却是难恢复,伤了嗓子不说,还不得常常动这脖子。
    清风在一旁焦急地望着,杨汐颜也在他旁边看着他,神色淡然却带着一丝忧伤。
    一开始担心的人,就只有她,而不是她。
    杨汐颜捂着擦破皮的手掌,阴冷的雨天硬是疼出了一身汗。
    一向娇惯的杨府女公子却被一个眼神一句关心都没有的清风伤了心神,真是无用,杨汐颜暗忖自嘲了一番。
    “伤势无碍,郡主记得这几日不得碰水,免得感染,也不要多说话,嗓子待恢复。”女医吩咐道,收拾完医箱行礼便退了出去,清风直入房中,杨汐颜却站在原地未动。
    “郡主可还疼?”
    南宫玲佩本想摇头却发现被固定得死死地,只好沙哑声音开口道:“无事,不疼。”
    “属下该死,又让郡主伤了身。”清风下跪赔罪道。
    南宫玲佩艰难地站起身来欲往前扶起清风,一撇眼看见门口一脸伤感的杨汐颜正双目失神暗淡地看着他。
    “清风,起来吧。那个什么,汐颜为了救我也受伤了,她看伤了吗?”
    清风这才意识到门口之人还未查看过,转头一看她正好转身回了房间。
    “郡主好好歇息,其他事属下会妥善安排。”随后便出了门,但依旧守在门口。
    赶巧扶桑处理完尸体正向这边而来。
    “叫一下女医去看看杨女公子。”清风用胳膊撞了撞扶桑,“郡主这边我还是不放心,得亲自守着。”
    扶桑睨了他一眼,“你的桃花我去看?你脑子没事吧?自己去,我来守着郡主。”
    “去!”清风厉声道,抬脚将他踹向那边。
    扶桑只得恨恨地往杨汐颜房间走去,房间未关门,只有她一人坐在椅子上趴着。
    “杨女公子可还好?可要女医来看看?”扶桑站在门口往里问道。
    杨汐颜转头偏向这边,摆手让他走,扶桑也就势而逃。
    “没事。”
    清风点了点头,将令牌递给他。
    “将军命我调用城外的两成雏鹰卫进来守着丞相府,你再走一趟帮我去调一下人数。”
    扶桑瞬间双眼瞪大看向他,“暗卫进城?没得圣上之令不能进城,你疯了吗?”
    “将军说他会与圣上言明,你要是不放心就去问问。”
    清风将令牌丢给扶桑,继续站岗。
    南宫峰若一回府便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屋内唯一烛火点明,滂沱的雨声掩盖了屋内粗重的喘息声。
    “将军?”扶桑敲了敲门,“雏鹰卫还调吗?”
    扶桑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半晌无人说话。
    正想着是否出事要推门而入之时,南宫峰若虚声一句:“调,不过今日因太后在场未与圣上商明,先调着,明日得到召令再入城。”
    “是。”扶桑大声回应,又问道:“将军可有碍?是否寻医士前来一看?”
    “医士无用,让小女子来吧。”梁幂云突然出现,将扶桑吓得一抖。
    扶桑随即拱手一礼,“梁姑娘,将……”
    话还没说话,梁幂云径直推门而入,又大力关了门,是有些怒气在身的。
    扶桑怔在原地,想了想又只能作罢,“算了,死不了。”
    烛火摇曳的房间内光线并不明朗,随着雨天湿润的气息深入,倒有了一丝奇异的暧昧之感。
    梁幂云环视四周,看到屏风后的人影晃动一瞬又定住,开口道:“将军好计谋,拖着一具开不了口的尸体上前去打太后的脸,这一招小女子真是佩服。找了个与太子之案听着无关的事情来明着查,现在她想暗地里再来使坏也怕是难了。”
    南宫峰若没应话,传来的呼吸声却越来越重。
    “但将军是否该说说为何不与小女子事先说清?”
    梁幂云与阿寻前往易府之时很是伤神,唯唯诺诺与易老头讲完这件事想求他进宫一趟解局之时却只得了他一声冷笑。
    “饶是再瞧不起这南宫峰若,女君也别将他看得太蠢笨了。不过是借势威吓再背地里对打一番,伤不到他。”
    梁幂云被说得一头蒙,竟只是感觉自己是被骗了。被易老头说教一番后又得知南宫峰若不仅无事还被升为从一品将军这么大的官职,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怒气冲冲到了萧府,直入他的院子。
    房内无人回应,只是呼吸声愈加之重。梁幂云蹙眉,看向屏风后的人影顿了顿,上前几步。
    “姑娘最好别穿过这屏风。”南宫峰若突然开口,虚弱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隐忍,伤口的撕裂让他疼痛难耐,“男女有别,姑娘以后还是要寻一知己人的,可别坏了自己名声。”
    梁幂云上前的脚步停了,愣在原地一番思虑,又笑道:“小女子进都进来了,将军这话怕是说晚了。”随即快步迈入屏风后,眼前之人让她一怔。
    南宫峰若赤裸着上半身,健壮有力的肉体疏疏密密的疤痕一道接着一道,甚是骇人,皆是沙场得来的战功之印,而现下被她所伤的地方鲜血流不止,痛的满头是汗的他已是无力再去包扎,只是拿着纱布堵着出血口,倚靠在床边缓解疼痛。
    见她入内,南宫峰若眉间微皱,顺手拿了一件衣服盖在身上遮住。
    “本将说了,姑娘此举不妥当。”
    梁幂云无视他的说教走上前欲伸手查看他的伤口却被拦住,伸出去的手被他温热的手掌完全掌控。
    “姑娘还是走吧。”南宫峰若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盯着她,面色发白,唇间一上一下地言道:“姑娘不该进来,声誉于你而言便是如此不看重吗?”
    梁幂云挣开他的手掌,怒怒地看了他一眼,“将军如此遵礼数之人之前怎的冷落于我?现在这番讲礼数又有何用?”说着便扯开他覆盖在身上的衣裳,却又被擒住。
    声音愈加虚弱,南宫峰若眯眼看向她道:“我说过,姑娘该离我远些,否则我不能保证不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自以为算是威胁的话现在说来却是气势全无,梁幂云看了他一眼,“小女子明白,将军可以放手了吗?”
    南宫峰若怔怔地看着她,手却慢慢松开。
    恍惚的神志与幻想被腹部的疼痛击碎,南宫峰若强忍伤痛不敢出声,汗液顺着他的脸庞滴落到梁幂云的手背上。
    “痛就喊吧。”梁幂云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算丢脸。”
    伤口深了两寸,竟然已有些发脓,许是之前出门时乱来一通便着急进宫,又在宫中跪了半刻多时辰,还未处理好的伤口竟撕裂开了。
    梁幂云皱眉问道:“那剑宽不至伤口如此深长,怎么会……”
    南宫峰若虚眼看着她,“这处是此前伤过的地方,落在我身上的伤只能是为国而战,所以便寻了一处不致命之处。”
    在旧伤之上捅剑,伤口随即撕裂开了?
    “将军倒是会疼自己。”梁幂云哼笑怄气道:“房内可有热水?”
    南宫峰若笑了笑,“净室里。”
    梁幂云穿过纱帘进了净室,拿了干净的木盆盛了热水,看了看周围的帕子皆是用过的便没拿。
    “将军休息吧,小女子不会害你的。”
    她蹲着,从怀里拿出自己的手帕,沾了热水轻轻擦拭已被他蛮力止血的伤口,一刻后才将血迹擦净。
    望了望周围无药,梁幂云抬眸一瞬对上他零零波光的双眼,凤眼却柔情,似水也似蜜。
    他就这样盯着她,看了这些时间。
    他不想错过这半刻,他心中知晓或许只这一刻他可以完完全全像个痴人一般看着她,不用顾虑其他,也不怕她的拒绝。
    看她如何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的伤口,看她如何担心地一点点皱起眉头,看她如何着急忙慌地为自己寻找药膏……
    梁幂云轻咳一声,消瘦不了如此深情眸眼。
    “有药吗?”
    南宫峰若摇了摇头,“药都在医士那边。”
    梁幂云想了想,突然一定,从袖口中拿出那瓶药。
    她伤之时他送来的药,是他珍视非常的那瓶药。
    “这个可以吗?”
    南宫峰若看着药瓶,随后点了点头。
    梁幂云打开药瓶取了些药膏一点一点涂在他伤口上,冰冰凉凉的感觉渗透他的伤口,片刻疼痛感便消散了。
    阿母的药,果然不一样,南宫峰若心中暗忖却是笑看着她。
    梁幂云寻来纱布,看着这伤口怕是要缠绕几圈腰肢才行,本欲开口让他自己来,看着他面色发白的样子又心软了。
    “那个,将军挪出来些,小女子帮你包扎伤口。”
    南宫峰若听话地挪了挪位置,面色惨淡的样子将伤口的疼痛诠释地几近完美。
    “可以了。”
    梁幂云叫停,随后拉开纱布伸手环了他的腰,肢体间的温热让她内心一颤,随后拉开距离,又再次上前环了一圈纱布。
    忽的一怔,整个身体被定住,肢体间的交错使得温热融在一起。
    这次,南宫峰若没再放走她,上手将她摁在怀里,抵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在下想着,逾矩之事总得有一次。”
    耳畔的丝丝风声让她内心一痒,脸庞顿时红润,缠着纱布的手轻轻抽了抽,又停住了动作。
    她内心,并不想抗拒。
    片刻,南宫峰若渐渐松开了手,嘴角含笑地看着她,开口道:“在下,冒犯了。”
    梁幂云定眸看着他,凌厉的神情带着一丝得逞,却只是注意着他俊俏但不乏书生英气的脸。
    南宫峰若回看着她那满含讶异又丝丝情愫的桃花眼笑了笑,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纱布,自己包扎好了。
    梁幂云起身缓了缓神,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平缓自己心中的悸动。
    伤口已是没了疼痛之感,南宫峰若起身穿衣,看着僵在自己面前的背影却还想着得寸进尺,随即走向她,凑近她耳边道:“在下先前言明,姑娘该离远些。”
    梁幂云突然回头,两人前后几乎只有一拳距离,凑近的两张脸几近没有距离,她的面纱覆上了他的唇。
    两人皆是一愣,四目相对之际立马拉开距离,梁幂云绕过屏风走向房中,南宫峰若压抑了身体瞬间涌上来的热意,也走了出去。
    南宫峰若清了清嗓子,“姑娘刚刚是有何事要与在下探讨?”
    这种情况,还探讨什么?
    梁幂云转身行了一礼,什么都没说,直直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南宫峰若发白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看着屏风后她遗留的手帕漂在一盆血水之上,抬脚往那边走去。
    一日过去,杨汐颜趴在桌边,头抵在桌面睡了几个时辰,待醒来之时已是夜幕,房间内无一人相伴也无一丝光亮,孤寂感随雨声而来。
    “汐颜?”
    门外声音传来,杨汐颜摸黑往外看了看灯笼烛火下的人影,应了声:“我在。”
    “你怎么不关门?也不点火。”梁幂云拿着火折子进来,点了房间里的烛火,“冷不冷?”
    火光摇曳中的房间一丝丝温暖起来,彼人落寞的神情展现在各自眼中。
    “佩儿说你的伤还未处置,疼不疼?”梁幂云看了看她全身,将目光定在微微颤抖的双手上,摊开一看已是血迹斑斑点点但止了血。
    将手中的药膏拿来,梁幂云转身往净室去拿了条干净的帕子湿了热水,帮她擦净污渍上了药膏。
    杨汐颜笑着看向她,只觉身边有这么一个温暖人便是最好。
    “梁姐姐。”杨汐颜笑着唤道。
    梁幂云抬眸看了看她,又继续低头涂药膏,“怎么了?”
    “我,想回家了。”
    她语气很淡然,却说得让人心酸。
    双手一顿,梁幂云将涂好药膏的手拿过来仔细看了看,没问题了才放回去,道:“来了还未多久,还没好好逛逛天都,怎么那么快就要回家了?”
    杨汐颜看着自己血红的伤痕,笑道:“就是想回家了。”
    房间内顿时无声,梁幂云看着她伤神的模样满眼心疼,却也不知如何劝慰。
    看着自己血红的掌心,杨汐颜忽地止不住泪水,平静哽咽道:“六年前,为了兄长我变成了雅青阿姊那般性情。”
    “六年后,为了清风我拼命救了佩儿姐姐。”
    为了这两个心中最是珍视的人,可以不是自己,可以是为了他将自己的性命抛在一旁的旁观者。
    杨汐颜笑出声,“危难之际,他的眼里始终没有救下他心爱之人的杨汐颜。”
    “兄长,是对的。”
    梁幂云失神地看着她,眼前未经世事的小女娘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鸟一般脆弱,难以言喻她的痛苦。
    “佩儿有未婚夫婿了。”
    “但他还是撇不下她。”
    “那你甘心吗?”
    杨汐颜发愣了片刻,又回道:“不甘心,但我想回家了。”
    想回去那片只属于自己的小地方,想回去跟兄长继续调皮,想回去此前没有他的生活,想回去抹除一切记忆,想做回自己……
    房间里顿时没了声音,门外雨声渐小,稀稀点点的滴落声沉进她涟漪如初的心。
    梁幂云也不再执着劝留,若是注定没有结果,何不早日解脱出这牢笼。
    “那待雨过天晴,姐姐便带你出去走一次天都,也不枉来这一遭。”
    “好。”
    门外扶桑正听着,被清风一脚踹得踉跄几步才稳住,屋内两人齐齐看向外边两人。
    杨汐颜双眸亮了片刻,随即又淡了。
    清风一脸漠然看着扶桑,“将军找你。”
    扶桑这才想起自己是为何事而来,向屋内拱手一礼道:“梁姑娘,将军吩咐属下跟你带一句话,若是明日未时无事,必去秋霜楼一会,商议今日之事。”随后又还了一脚给清风跑出了院子。
    清风擦了擦被踢脏的裤脚,转身对上杨汐颜投来的暗淡的目光,内心顿了片刻。
    “女公子伤可有碍?”清风站在门口问道。
    杨汐颜眼神中的落寞之感更甚,轻笑一声,规矩回道:“有劳公子关心,无碍。”
    公子?清风愕然,顿时有种窒息的陌生感扑面而来,洒向他平静的内心,荡起一片涟漪。
    “若是无事,汐颜想休息了。”杨汐颜讪笑着对梁幂云说道,余光处一人影还在门口晃动。
    梁幂云知晓其意,也不便多留,便起身走向门外,顺手关了门,将杨汐颜与她余光之人隔绝在这扇门两边。
    “别打扰她休息了。”梁幂云道,看了一眼旁边之人,“若是没那门心思便离她远些吧,免得她又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