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在秋霜楼瞧着歌舞至黄昏时分两人才起身要走，此时多数人都回了家中吃饭，街上也能少些目光，两人也顺顺当当回了各府。
    还未入府就见年嬷嬷在那府门口伸着长脖子，梁幂云失笑朝她招了招手就见她忙不迭迎了上来。
    “嬷嬷放心吧，此前我也一个人游荡惯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年嬷嬷点着头但神色依旧不好，“多事之秋，公主以后还是带着奴一同出门吧，否则这府内上上下下也都悬着心。”
    少见她一副担忧极显的模样，梁幂云行至大院亭内就停了脚，“可是出什么事了？”
    年嬷嬷抬头看她，今日这两件事可谓都是大事，见她这副淡定模样看来她确实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
    “是出了些事，但与公主无关还是少听为妙。还有，石小郡主和那位公子说要回西塞，已经去与陛下辞行了。”
    那么快？梁幂云摇头笑了笑，这阿阡真是做什么事情都风风火火的。
    “随她去吧，她会顾好自己。不过今日到底有什么事？要是真的无关那我就当个消遣听了。”她转身朝着自己的院子继续走着，“如今在天都内，最好是什么事都要知道，以防万一。”
    “是。”年嬷嬷稍稍整理了要说出口的话便道：“柔淑公主谋害沁阳公主，今日定了罪。”
    “谋害？”梁幂云微一蹙眉，她真有这个胆子？
    “萧府如何？”
    “萧府系有同谋之嫌，还在查。”
    萧府同谋？梁幂云直摇头，“不可能，若是柔淑公主那小脾气倒说不定，萧府绝不可能。”
    “公主慎言，此事与公主无关还是莫要干涉，小心被连累。”
    此事决计不简单，怎么感觉是有人要蓄意搞垮萧府。梁幂云脑中几转有些苗头，又问：“还有何事发生？”
    “今日密报，沈驸马战死，南宫将军被俘，西塞……”
    梁幂云脑中一轰，急攥着年嬷嬷的手臂问：“南宫将军被俘？西塞的南宫将军？”
    被死死攥着的年嬷嬷有些愣怔，朝她点了点头。
    被俘？被草原抓了？
    梁幂云眼中虚空，急喘着想冷静下砰砰直跳的心，脑中却一直回荡着后宫之人所言。
    “那你就等着见到他的尸首。”
    她不是随口威胁，她动手了。
    此时如何都已经冷静不下来了，梁幂云攥着年嬷嬷急道：“入宫，我要入宫，去福衍宫。”
    她说着便要走出去却被年嬷嬷拉住了，“公主，此时已经晚了，未递拜帖也进不去，明日再去吧。”
    递拜帖，要递拜帖，梁幂云急咽下那口气，“递拜帖，明日我要入宫拜见颖贵妃。”
    此时皇宫之中一片沉寂，独御书房中来来回回极有人气。
    南宫政不可思议地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所有人皆闭了嘴不知说什么，只等着上首之人落话。
    沉默使得人心更加慌乱，南宫政缓了缓心头的气始终无法言语，若非强撑着一口气不下早已倒下。
    “父皇莫忧，”南宫鄞道：“西塞还有南宫大将军在，定能击退草原救回南宫将军。”
    这一本正经扯的本事倒是学得不错，易谦看了一眼站在那旁的南宫鄞，也拱手道：“陛下万安，南宫将军定能归来。”
    南宫政单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想冷静下来，看着案上的情报道：“朕……再等等。”
    他重又抬头看向下首几人，与平时不同的是，萧阳的位置上无人。
    “此事不得传出，违令者斩。”
    “是！”
    屏退另外几人，南宫政独留南宫鄞在殿中，心中的忧愁也愈加旺盛。
    内忧外患全赶在这个时候了。
    “此事真的是芷儿所做？”
    南宫鄞眸色一顿，道：“儿臣不敢胡言，此事乃是儿臣随着廷尉卿查了几日得到的结果，确是六妹让人将麝香混入那些香料中。”
    “萧府真有同谋之嫌？”
    “廷尉府查到萧夫人在茹阿姊出事那日去过六妹买香料的那间铺子，过了许久才离开。过后廷尉卿亲自审问，那铺面老板生怕被用刑才道出是萧府之人想让他将账目上的麝香数改动，廷尉卿猜测萧府之人想以此来消除六妹买香的嫌疑。但只是猜测，儿臣与廷尉卿不敢断言。”
    南宫政心中生疼却又不得不信，芷儿的心性不定，虽是乖巧了几月但也不难让她生出这种歹毒心思……
    “芷儿……罢了，先将她押入冷宫。”
    南宫鄞抬头看他，“可六妹已被定罪，父皇若是将六妹押在冷宫，天都百姓、朝上大臣怕是不愿。”
    “但她是朕与贤贵妃的女儿、已故蒋大将军的孙女、你的六妹！”南宫政眼底微红，“不能对她赶尽杀绝！”
    南宫鄞一时无话，默默低下了头。
    半晌，“此事你去，秘密办妥。”
    ……
    “是，儿臣明白。”
    南宫政哀叹一声，眼角噙着泪，“还有，这些消息先瞒着茹儿，她如今的身子承受不了这些大事，让她在府中养胎不得外出也不得见客，让府中人的嘴巴也都严实些，特别是沈驸马战死一事不得让她知晓，待日后寻个机会再与她好好说。”
    “是，儿臣会办妥此事让茹阿姊在府中安心养胎。”
    南宫鄞一退下石阡便嬉笑着跑了进去，李宗拦不住只能跟在她后头通报。
    “咋咋呼呼的，成什么样？”南宫政瞥了她一眼，继续看着案上的情报。
    “老头，我要回西塞。”石阡直接跑到他前面去，“现在，立刻，马上。”
    南宫政略一沉吟，看着她那坚定的眼神却又不忍心拒绝。
    “小心些，别丢了命。”
    石阡一喜，“老头放心，我会保住我的小命。”
    她风风火火转身要离去，又被南宫政叫了回去。
    他示意李宗拿来那旨意递给石阡，道：“这道圣旨本是想让南宫大将军选好接班人归都，但现下西塞情形危急，你且先带着，待西塞事情结束再拿给他。”
    石阡拿着圣旨心里冒酸，她知道老头很想他的兄弟、他的忠臣，可是……
    沉默半晌，石阡抬脸笑道：“老头你可不许耍赖啊，要是大将军要将位置给我你可不能反悔。”
    “你要有那能力接得下朕绝不反悔。”看着她那笑得傲气的模样南宫政心里一软，“一定要小心，跟……罢了，把他叫进来吧。”
    石阡一愣，立即就跑出去将殿外的扶桑拉了进来，本抗拒的扶桑在看到南宫政之时立即就跪下了，“参见陛下。”
    南宫政细瞧着他，沉默的气氛将二人的心悬到了顶点。石阡看着他那满眼的探究心下激动，想叫他快些又不敢多嘴，她怕老头反悔。
    “起来吧。”南宫政终于开了口，“若儿此前给朕看过你与另外一位侍从的功绩，朕不是没注意，只是一直未有机会给你们赏赐。”
    “护国乃将士职责，护国之心乃无垢之心，属下不敢邀功。”
    “什么敢不敢的。”石阡重又跑到南宫政面前，“老头，快说，给几品？”
    看着她那一脸不争气的模样南宫政面色一沉，拿起册子就往她脑袋上招呼，看着她痛得嚎叫才松手将册子给她。
    “这里面是西塞将士的升迁品级，到时候拿给大将军，他知道如何安排。”
    石阡急忙打开册子寻找几人的名字，翻到最后才见到他与清风并排的从四品将军位。
    这品级没问题，有往上的机会，但……
    “老头，红鸾呢？她为北塞击退了汗国，你不能什么都不给她吧。”
    “朕是那么拎不清的人吗？”南宫政瞪她，“她现在是大朝第一位女大将军，还不够？”
    “什么？”石阡眼睛都瞪大了，“女……大将军？”
    一下子从无品无级的暗卫升为女大将军？殿内两人皆是一脸讶异，默了许久石阡才开口试探问道：“老头……你没骗我吧？”
    “朕是天子，岂能妄言？”看着两人那满脸震惊，他又道：“大朝文官多过武将，武将实在稀缺，朕一直在愁如何才能多些武将替下边塞那些到了致仕养老年岁的老将，蒋大将军的离去是沉痛的警示，如今有这么一位能人女将朕岂能不用？”
    “朕没那么多时日可想，不管她出身如何，能击退汗国便是大功臣，而且还是蒋大将军离去前所托，她定然是有那能力可以镇守北塞的，女大将军一职她当得起。”
    石阡连连点头，“红鸾可厉害了，若非这些年朝中大臣抵制女官她早就该提上品级了。不过，那些大臣没意见了？”
    这话她说出来自己都不信，看到南宫政那一脸忧愁更是确定了。
    “百官争吵不休，朕只能妥协让蒋驰意接下蒋大将军的位置，红鸾作为从一品大将军辅助他。”
    毕竟北塞这些年也一直蒋氏镇守，确也不能轻易将军权易主。
    石阡点头了意，拿着圣旨和册子起身郑重行了一礼，“皇舅父保重身子，末将这就去西塞为大朝多杀几个敌人。”
    南宫政嗤笑一声，目送人出了殿。
    翌日，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正报着几日民间琐事与宫中开支之事，忽闻殿外大呼：“西塞急报！”
    南宫政赶忙挥手示意李宗，随着李宗一呼“入殿觐见”，殿外拿着急报的士兵疾步至殿中，跪下双手呈报，禀道：“西塞南宫大将军，去年一战后已薨！”
    “什么！”
    南宫政一惊直拍龙椅而起，一股直涌心头的劲儿直冲脑门，不过片刻整个人便往后倒去。
    “陛下！”
    “父皇！”
    殿内顿时慌成一团，有被西塞急报震得愣在原地说不出话的，也有被南宫政突然晕倒直喊御医的，最前头几人已经不顾礼制跑了上去。
    整个殿内无一人镇定，南宫鄞与南宫彦直直冲向上首将晕倒的南宫政护在怀里，喊着李宗去唤御医，又叫来几人将南宫政小心地护送到后头的龙榻上。
    本平静不已的皇宫顿时沸腾，消息一传出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入民间，天都城中霎时一片恐慌混乱。
    得到消息的梁幂云急急入了皇宫，在所有人皆惶恐不已之时入了福衍宫。
    她气势汹汹，未等传召便要闯入正殿，十几位嬷嬷都无法拦住她一人。
    “放肆！”易颖看着她那要拼死的势头横眉一厉，“若再动一下本宫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告诫所有人今日之事不得传出之后便屏退她们留下依旧怒目向她的梁幂云，易颖支起软趴趴的身子坐在贵妃榻上，“怎么？看着拼命的势头是要吓唬本宫？”
    “是不是你干的？”
    易颖玩味地看着她。
    “是不是你指使草原干的？”
    “本宫干什么了你就来兴师问罪？”易颖赤脚缓步走上前，“是抓了你心爱之人一事，还是让你心爱之人的秘密公诸于世一事？”
    “全都是你！”梁幂云怒目向她，不惧她一步一步而来反而还上前几步，吓得风灵急忙挡在二人中间。
    “是本宫又如何？”易颖推开风灵，正视她那双只有无能怒火的双眼，“都是本宫所做，而且还不止这些，好戏还在后头呢。”
    “疯子！”梁幂云红着眼眶气喊：“没了他西塞只会是砧板鱼肉，你以为草原真的会无心西塞这块到手的肉吗？拱手让了西塞只会让草原得逞攻入大朝，届时国破家亡、生灵涂炭，于你有何好处？”
    “原来是担心西塞啊。”她捻起一缕青丝笑道：“本宫精着呢，没你那么蠢。”
    “还以为你是要与本宫谈合作来救他一命，没想到是来关心西塞的，啧啧啧，回去吧。”
    救他一命？！他还没死！
    “等等！”她叫住转身要走之人，“他还没死？”
    “本宫都还没利用完呢，怎么能让他死？”
    痛苦了一夜的情绪稍稍得到了缓解，哽咽的嗓子却生疼，梁幂云缓了缓气，咽下口中血腥道：“好，只要你让他平安无事回来，我答应你。”
    “哟，情种啊。”易颖勾了勾她的下巴笑着，突又一怒“啪”的一声扇了她一巴掌，将在一旁的风灵吓了一跳，瞠目看向二人。
    “无用！”
    “我都在你手中逃脱不掉了，还会有什么用。”梁幂云转回脸笑看她，眼角的泪水顺势而落，“若我真的有用，岂会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
    “十九年前三兄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放弃大好前程，十九年后三兄之女为了一个仇家之子献出自己。”易颖嗤笑道：“情？真是可笑。”
    “你这种无情之人当然觉得可笑，连自己亲子都能手刃之人怎会懂情之意字？”
    抬出去的脚步一顿，易颖抬眸看她，眼神中没了刚才的肆意妄为而多了几分恐怖阴森，“谁告诉你的？”
    “不用谁来告诉我，以你的手段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殿中顿时寂静，风灵看着身子微微颤抖的贵妃心头一愣，急忙抬脚想要上前扶着，没想到脚还没迈出去却闻大笑。
    易颖略微颤抖地正过身看她，“可这又有什么呢？本宫厌恶所有与南宫族有关之人，想毁之全部。亲子又如何？但凡沾染一丝南宫族血脉之人本宫皆可杀之。”
    “那你为何又要将我送与南宫鄞？”
    这一问不仅风灵一惊，连易颖的神色都是从白到青的变化，眼里的讶异之色不亚于刚知道此事之时的梁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