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把货物搬到车上，关上货车车门，胸脯一上一下的喘息着，抬手往额头上一擦，尽是汗水，刚放下手，正转过身，愣了愣，有点羞涩又尴尬的，然后瞥见她手上提着药的袋子，蹙了蹙眉，“你生病了”？
    “嗯”。林汐吸了吸鼻子，“有点感冒”。
    一时无话，尴尬寂静的氛围。
    彭文松憨厚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在他的姐姐口中，他得知林汐是他姐姐的同学且是同桌，犹豫了半天，他恳求道：“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的姐姐”。
    “………”。
    林汐问道：“你退学了”？
    彭文松模棱两可的回答，“没有，可以高考”。
    “可以高考”？林汐了然的点点头，“那就是在家自主学习，去不去学校都无所谓，考试的时候去考就行”。
    彭文松：“………”。
    “你和你们班主任撺掇好了，瞒着你姐姐”。
    彭文松：“………”。
    他顿时紧张的看着她，心纠结在一起，为难又害怕，“你…你会说吗？你不会和我姐姐说的，对吧”？
    林汐依旧面无表情，“你先和我说说，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不去学校了？为什么在这”？
    “我学不进去”。彭文松羞怯的垂下头，小声含糊不清的说道，“待在学校也是浪费时间”。
    林汐说道：“那你为什么要参加高考”？
    彭文松：“………”。
    “你都没有努力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而且……”。林汐垂眸看了看他破旧脏污的上衣口袋里，放着两本小甘，“你根本不想认命，对不对？彭文松，你是想一辈子给人搬东西吗”？
    “……我不想”。他抬起头，眼尾浅红，满眼的不甘心和无可奈何，“但我了解我自己，我知道我自己什么实力，所以我白天兼职，晚上自学，因为我不甘心，因为我想参加高考，我不一定能上一个本科，但我想，如果能尽力考上一个公办的专科，努力专研一项技术供以后生活，也是极好的，但是，现在……林汐，你知道我家的情况吗？他们常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去罗马的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踏上去的，我这么说，你懂吗”？
    林汐：“………”。
    半晌，她说道：“你现在下班了吗”？
    彭文松一愣，“中午有两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林汐点点头，“走吧，陪我吃饭，我饿了”。
    彭文松：“？”。
    “你……
    “我不会告诉你姐姐的”。林汐不咸不淡的回答，“但我还是想劝劝你，这是你的人生，怎么样‘表演’，你要想好”。
    “我明白”。彭文松笑了一下，随即想起什么，伸手往口袋里掏，“上次你留下的钱”。
    “那是赔偿你的”。
    “不用，借一下自行车而已，也不是多大的事，都在这了，一共………
    “那就先欠着，等你将来出息了，三倍还给我”。
    “………”。
    他无奈的叹口气，“好”。随即打起精神，想要补偿什么，问她，“你想要吃什么，我请客”。
    “你呢”？林汐反问道，“你想要吃什么？你平常吃些什么”？
    “平常就随便在附近点个米线，点个炒饭垫垫肚子”。彭文松想了一下，“但如果是你，嗯，我知道有一家店你一定喜欢，我们现在过去”。自己随便应付就可以了，但是她不行，也舍不得她和他一样吃苦，自尊心不允许，爱慕心更不允许。
    喜欢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有的相处十年五载，也遇不到一个心动的人，有的明明只是见了一面，看了一眼，便心悸触动。
    “我不喜欢”。林汐拒绝。
    “那…那我们去吃自助餐”？
    “我也不喜欢”。顿了顿，一口气果断断了他的话，“火锅、烧烤、傣族菜、粤菜等等，我最近都不喜欢”。
    彭文松笑容一僵，顿时变得手足无措，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也是容易受挫的，他不禁痛恨现在无能的自己，是那么的没用：“………”。
    林汐不徐不缓的接着说道：“最近没有什么胃口，就想吃土豆，附近有卖青椒土豆丝炒饭的吗”？
    彭文松脑子懵懵的点点头，“有”。
    “好，那我们现在过去，快点，我真的很饿，我今天早上就没有来得及吃早餐”。
    听到这话，彭文松不再犹豫，脚步加快。
    “你真的不再想想其他食物，那喝的呢？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奶茶”？他记得女孩子一般普遍都很喜欢喝奶茶。
    “不要，热量太高，最近减肥，只喝矿泉水”。林汐边往嘴里塞饭，边词意含糊不清的说道。
    “减肥，为什么要减肥”。彭文松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你看着也不胖，挺健康的身材”。倏地一顿，语气发生明显变化，有点凉薄，“是不是你那男朋友叫你减肥的，他嫌弃你了？他有没有眼光，不是，身体是你自己的，胖不胖都是你的事，他哪来的脸这么管你，你别听他的，想吃就吃，多吃点”。
    全程没有提过自家男朋友的林汐一脸懵，然后是不解、复杂的情绪：“………”。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问道：“你好像对我男朋友有很大意见，他…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彭文松扬起手，喝了一口矿泉水，心里诽语：“………”。他没有惹我，只是比较幸运，提前遇见了我喜欢的人，我很不爽而已。
    “没有，你想多了”。彭文松突然放下矿泉水，然后一脸无辜的盯着她看，像是知道该怎么讨好她，两个诱人的梨涡若隐若现的显现在两颊，“我只是担心姐姐，姐姐，我是不是话多了，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
    林汐不自觉的咽了咽嗓子，移开视线：“………”。
    片刻了半晌之后，她舔了舔嘴唇，“我没有生气”。
    彭文松乘胜追击的追问道：“真的吗？姐姐”。
    林汐胡乱的点点头，“真的，赶紧吃吧，等一下冷了，吃了会肚子疼”。
    “好的，姐姐”。十分乖巧的回答和乖巧的声音。
    林汐：“………”。
    “林汐，林汐……
    林汐呆滞的眨了眨眼睛，随即反应过来有人在喊她，微微偏头，“怎么了，发什么呆，老师让你上去做题”。
    “啊，哦，好”。
    她迷迷糊糊的站起来，走到讲台，这节课是地理课，教导主任教的，在白板上上的。林汐皱眉思考起来，教导主任调侃道：“打瞌睡还没有醒吗”？
    林汐顺着点点头，“嗯，还有点迷糊，眼睛都睁不开”。
    “瞧我多不懂事，刚好把瞌睡虫叫上来了”。
    “哈哈哈………
    全班哄然大笑，气氛顿时热闹活跃起来。
    “梦见什么了？这么困，都舍不得睁开眼睛”？教导主任大部分的时候是和蔼慈爱的，很平易近人。
    “梦见高二年级的学长学姐和我们抢饭吃，我没有抢到，还被挤到了臭水沟里，啧，巨臭，我们还嫌弃的眼神看着我，默契的退避三尺，啧，太过分了”。林汐委屈巴巴的说道，“所以教导主任，我们今天几点下课”？
    说到这个问题，全班的眼神都是一亮，期待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微微一笑，“准时下课”。
    “啊”。全班顿时萎了下来，各个委屈的缩着脑袋，“老师，就不能早几分钟吗”？
    教导主任掐着腰，好笑的说道：“早几分钟的意义在哪”。
    “不用排队，不用吃冷的菜，还有充足的休息时间”。
    “一群歪理”。教导主任气笑了，“看你们表现吧”。
    “老师，我，我上来做题”。
    “老师，我做下一道”。
    “老师，我有问题……
    “哈哈，现在有问题了，不打瞌睡了，我的课不是最无聊了吗”？教导主任调侃的笑了笑道。
    “怎么会，我最喜欢地理了”。
    “独爱地理者，唯我其谁”。
    “啊，我爱地理，我巴不得地理所有的知识钻进我的脑子，简直舍不得放下……
    教导主任顺着说道：“好啊，那下课后都留两分钟，让我们一起领悟地理之美”。
    一秒静默。
    林汐做好题，放下电子白板的写字笔，“写好了，老师，可以下去了吗”？
    “讲讲你的解题思路，我看看能不能早点下课”。
    “………”。
    霎时，林汐承载了全班期待的目光，她咽了咽嗓子，顶着压力，硬着头皮艰难的开始诉说自己的思路……
    后半节课，安排做练习题，还有几分钟下课，教导主任接了一个电话，然后急匆匆的说了一句，“你们去吃饭吧，记得小声点，不要吵到别的班”。然后匆匆离开。
    林汐从窗户看着教导主任离开的背影消失至楼梯口，蹙了蹙眉，她刚刚隐约听见了“赵老师”，“女学生”，“…闹…”这几个字。
    “汐宝，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又发呆了，走呀，等一下下课人就多了”。白熙允催促道。
    “啊，哦，好的，马上”。她站起来。
    “你没事吧”。班长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
    白熙允凑过来，“你不会又熬夜了吧”。
    “熬了几分钟”。
    白熙允伸出食指，转头对班长信誓旦旦的说道，“一般说几分钟，其实是熬到半夜一两点，绝对的”。
    林汐：“………”。
    “就你话多”。林汐捶了捶她的肩膀，“还吃不吃饭了，不是饿了吗”？
    “哈哈哈，走吧………
    办公室内，张蕊紧握着拳头，红红的眼睛冷厉的盯着对面，她其实很能忍的，不知为何，她这一次不想忍了，所以再一次对方向她伸出手的时候，她打了过去，她要报警，这个人简直死性不改。她再次想到那句话，会有人替她兜底，那…她为什么不能放肆一下，不能勇敢一下呢？
    忽的，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握住她的手，缓缓的伸进她的指缝，遮住了手掌上的指甲痕。她抬眸，属实没有想到这个女孩会帮她。
    赵芸注意到她的视线，偏头展颜一笑，“姐姐帅不帅”？
    她原本是来交作业的，然而还没有进办公室的门，就看见一只蠢蠢欲动的咸猪手，来自于她最讨厌的老师，而受害人就是那个乖巧的小姑娘，和林汐走的很近，让她略微不爽的书呆子。她本来想上去英雄救美一番，谁知一道响亮的巴掌声生生阻碍了她上前的脚步。她震惊的睁大眼睛，可能是实在是不符合这个书呆子的形象。
    然后，接下来的话，震惊了她的三观，她愤怒的瞪了赵老师一眼，随即心疼的看着这个书呆子……
    张蕊：“………”。
    她不自在的收回自己的手，“谢谢，你可以走了，这不关你的事”。
    赵芸垂下眼眸，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为什么林汐拉着你的时候不甩开，我拉一下，你就嫌弃的不行”。
    “你和她比”？
    赵芸撇了撇嘴：“………”。满满的嘲讽是怎么回事。
    不过林汐确实很好，否则她也不会这么久了，明明人家有意无意的躲着她，还惦记着………
    教导主任很快来了，办公室顿时热闹起来，最终，闹到了校长的办公室。
    张蕊始终坚持着报警，可凭她一面之词，她是占下风的。尽管有赵芸做担保，做证人，最多也只是警告几句，最严重的是警察局关几天。她不甘心，太便宜他了。
    为了学校的声誉，以她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为由，最主要的是证据不够，他们说私了，让她赶紧去食堂吃饭，好好调整状态，好好应付下午的课程。
    凭什么！
    她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愿意和解，口中一直嘟囔着“报警”。
    她再次红了眼眶，她真的很爱哭，尽管这不是她能控制的，但她还是厌恶这样软弱无能、人人可欺的自己。赵芸愣了一下，顿时慌了神，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安慰，手无措的抬在半空，小心翼翼的想要凑近，想要帮她擦一擦眼泪………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