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三 乘墨
作者:铁獭小宝   清平长乐最新章节     
    “别运功了哦,小心经脉受损。”鹿鸣涧一击得手,立时出言提醒。
    即便唐珂真顶着“洛川神韵”强行运功,损了经脉,她们立时罢手,鹿鸣涧也能将她治好。只是既然仅为切磋,鹿鸣涧不想唐珂因为不了解她的手段而平白受损。
    唐珂却并没听话站着,她腕子一翻,袖箭嗖嗖射来,整个人也奔向鹿鸣涧,竟是不退反进。鹿鸣涧略微吃惊,惊险避开袖箭,亦继续朝着唐珂奔来。
    两个都习惯远程战斗的姑娘竟然相向而近,转瞬之间便到了彼此身前——
    当啷!
    唐珂手中的匕首架在了鹿鸣涧脖颈间,却被闲心挡住,不得寸进。
    鹿鸣涧算是赢了,却叹息道:“看来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阿珂你们这样的高手,即便不动用内力,光凭着身法与武器搏击,亦有能力近我的身、与我拼命。”
    唐珂受了匕首,摘了银色面具,指着自己的眼睛道:“可惜你狡猾得很,竟然连抛沙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出了。”
    “嘿嘿。”鹿鸣涧一边得意笑着,一边用“清风垂露”帮唐珂除去了眼前的盲翳,“那可不是抛沙,是我自创的万花绝学‘乘墨游心’!”
    唐珂撇嘴道:“叫得那么好听,不就是把小流氓的抛沙,改换成了泼真气墨水?让人暂时看不见罢了。”
    鹿鸣涧“呸”道:“很厉害的好不,至少不需要随身带着沙子,只要用真气在,随时都能用,多方便啊!”
    唐珂眼前已经恢复了清明,把面具重新戴好,赞成道:“确实实用。”
    “不过阿珂你让我了,怎么没把你的千机匣架成炮台?若是你在地上摆了你那重弩,我可没有这么容易近你的身。”鹿鸣涧有自知之明。
    “没有让你。”唐珂指着手中的千机匣,“‘天罗诡道’我练得不好,只能用来虐菜、支援或者提前做好了埋伏的情况。平白的,我若架了弩机,便要花大部分毒性真气和心力去控弩,用不得‘惊羽诀’的种种手段与你拉扯了。”
    “竟然是这样。”鹿鸣涧这才知道,她一直以为唐珂最招牌的地毯式轰炸、大杀器打法,竟然根本不是她擅长的。
    唐珂就事论事道:“不过,我主要是吃了不晓得你泼墨的赖皮亏,倘若再来一次,我恐怕就赢面更大了。”
    鹿鸣涧赞同唐珂的判断,微微叹气道:“确实,我基本功夫没你扎实,若非变着方法攻你不备,正常切磋起来,时间一长,终会落了下乘。”
    本就生得高挑,唐珂还踩着双尖刀高跟靴,硬是整整高出鹿鸣涧一头去——鹿鸣涧一垂首,唐珂便直接将她满头青丝中间那条细细的青白发缝都看了个完全。
    唐珂拍拍鹿鸣涧的脑袋,安慰这位垂头丧气的挚友:“没关系,敌人都比我更不了解你,阿涧你这些泼皮招数只会愈加奏效——要对自己的耍赖手法有信心。”
    鹿鸣涧鼓着嘴巴双掌抱头,正按在唐珂放在自己头顶的手上:“……阿珂你好会夸人!我谢谢你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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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离坊,不知道要去多久。
    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练功时间,鹿鸣涧其实是个随性的人,不喜欢太过规划一切。但她经历了数次生离死别,心里早已觉得江湖凶险、人生不测,不知道哪次分别便可能是一去不回。以防万一,总要事先把一切安排好。
    书院就全权交给于静姝打理了,她如今轻车熟路,比鹿鸣涧这个名义上的“院长”能干得多,那些被募集来的先生和恶人谷侠士们,都与她相处得很好。
    对了,于静姝,是于氏后来给她自己起的名字。
    最起先时,她和世间大部分出身微寒的女子一样,是没有名字的,她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后来随着鹿鸣涧学习,她自己又如饥似渴地读了许多书,便开始渴望有个名字了。
    鹿鸣涧第一次与她聊天时便问过,于姐姐,你要不要起个名字?于氏那时候还什么也不懂,只是期期艾艾对鹿鸣涧道,小姐,你帮我取吧。
    鹿鸣涧却说,如果你想要我现在就给你取,我是没有问题。但于姐姐,你如果想要挑个顶顶喜欢的名字,不如就等你自己念的书多了,亲自选个最中意的如何?
    于氏听鹿鸣涧说这话时,惊得嘴巴都合不上。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给人取名的一天,还是给她自己——纲常人伦中,男人和师长才能给孩子起名,即便是娘亲,也没有给自己生的娃娃起名的资格。
    于氏来告诉鹿鸣涧自己的名字“静姝”时,面容害羞而姿态勇敢。
    鹿鸣涧听了,也极为她高兴。这个名字,来自《诗》中的《邶风·静女》,一听就让人能想到其描绘的那位情意绵绵、温柔娴静的美人模样,与于氏——不,于静姝的气质,很是相配。
    从此于静姝是个有名字的女子,也越来越多的人叫她“于先生”、“于娘子”,而非是“于寡妇”了。
    于静姝当然很担心鹿鸣涧又一个人跑出去,但她也熟悉鹿鸣涧的天性,知道在坊间这样平淡如水的生活,她是过得,但她眼看着她日日勤修不辍,准备了许久、沉淀了许久——她本就是为了离开吧。
    鹿鸣涧虽然是个女子,长得又清丽柔美,没有丝毫的攻击性,但与她的外表不同,她内在里的芯子,实在与章敛一样,是个倔强固执的人。
    他们这种人,即便两手空空、伤痕累累,也会从风中抓住的一分逍遥的乐子,从血里看出一朵鲜红的花来。
    如果认定了什么事,他们总会极为用力地去做,即使是再亲密的旁人、再说什么,都没法影响他们一丝一毫。
    所以听鹿鸣涧说了离开长乐坊的决定,于静姝只是微笑着默默称“好”,连“为什么走”、“几时回来”都不问,何况什么挽留的话。她只是自然地拾掇东西,帮着鹿鸣涧准备起远游的行李来。